海因斯一家的下場羅蘭沒有多關注。
自他聽蘭道夫說,那兩位快要比豬聰明的竟找上了雪萊,他就知曉他們的命運了——
也許蘿絲善良,隻會偷走那死了妻子女兒被強拋屍自己年邁無人照看全仰仗年輕時積攢下來的老人的存款,但那位老湯姆,以及蘿絲的‘父親’詹姆斯·雪萊可不會。
人總要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而代價的大小,取決於你是把腦袋塞進欄杆縫裡,還是放進了獅子的口中。
他將「不老泉」發生的事簡單同雅姆和叔叔提了一嘴,兩個人都不算太驚訝——最近的報紙上都是有關‘母馬’的評論,從貝羅斯·泰勒的道德、教養,到蘭道夫的人格與信仰。
讚美,揣測,澄清,反駁。
報紙上熱鬨極了。
報社賺得盆滿缽滿,撰稿人與評論家可以開上幾瓶高檔紅酒,提供‘小道消息’能夠買上一小口袋包裝最精致的糖果,報童和好事者則為他們提供以上的一切。
雅姆惴惴不安,老柯林斯倒顯得很鎮靜,一副見過‘大世麵’的模樣。
“你可彆擔心他了,雅姆。我們金貴的柯林斯少爺有主意,你瞧,現在出入都不需打招呼,可是乾‘大事’的男人了。”
陰陽怪氣。
羅蘭挑了下眉,隻用一句話就讓他閉了嘴。
“你們已經熟到直呼其名了嗎?”
普休·柯林斯:……
“我們已經是朋友了,羅蘭。”
“你們竟然才是朋友?”
“你這個…”
雅姆就在一旁笑。
看著羅蘭笑,也看著老柯林斯笑。
她掛了條圍裙,不大乾淨,自己在上麵縫了個漂亮的貓爪印。
“真的沒事嗎?”
雅姆擦乾手,繞過櫃台,很自然地把老柯林斯那翹起來的衣角捋平。
羅蘭讓她不要擔心,並告訴他們,等徹底過了冬,就做好準備去「不老泉」任職。
這回,草藥鋪的主人可維持不住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了。
兩顆眼珠像被吹大的氣泡一樣鼓。
“你什麼說你——”他猛地咳了幾聲,胖臉漲紅:“你說什麼?!”
“我說,我今天想吃烤酥餅…淋草莓醬那樣的。”
“你吃個——”感覺到衣服背後傳來的撫摸越來越慢,老柯林斯隻好強迫自己把到嘴邊的臟話重新咽回去:“…再說一遍,不開玩笑的說。”
“「不老泉」等你們去任職呢,兩位店長。”羅蘭摸著櫥櫃,一點點踱步到沙發旁,一個仰倒,懶洋洋地把自己摔進柔軟裡,“我和蘭道夫說好了,到時候你們要忙起來…我是不是說得有點晚?”
“一點都不晚。”老柯林斯抬了抬嘴角,惱怒:“至少你沒等到我葬禮的時候再‘想起來’。”
雅姆無奈地輕拍了一下他的後背,看向羅蘭的眼神也有些嗔怪:“你怎麼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傻孩子。我們哪有能耐照看一家店?我們能照顧好你,管上你的吃穿就不錯了。”
老柯林斯·草藥鋪主人·倫敦城獨立創業者:?
雅姆·瓊斯對所謂的‘高級’有著天然的自卑與抵觸。
在她看來,不要說與泰勒家合作的「不老泉」了,哪怕普普通通的小店麵,唯有絕頂聰明的‘時代天才’或‘背景殷實的大人物’才可一試。
那可是「泰勒」。
每個禮拜都有聽差上門送雪茄給羅蘭。
她這點見識還是有的。
一盒雪茄,少說也要十幾先令。「金煙霧」的?限量款的?
雅姆·瓊斯不想因為自己不靈光的腦袋搞砸了羅蘭的生意,損傷了他與大人物之間的友誼。她隻要每天待在家裡,就什麼禍都不會闖,對不對?
“已經晚了,雅姆。”
羅蘭翹著腳,還沒說完,就被雅姆拍了下腳尖,隻好乖乖坐起來。
“已經晚了。”
“什麼晚了?”
“我們已經決定了。”
“什麼叫‘我們已經決定了’?”普休·柯林斯忍不住提高聲調:“難道這事不需要問問當事人?”“所以我現在問。”羅蘭盤著腿,托起腮,言語輕巧的就像談論淋草莓醬的小酥餅一樣:“你們來做選擇…同意嗎?”
老柯林斯皺眉:“如果我們同意…”
“冬天過後到鋪子裡任職。”
“如果我們不同意…”
“「不老泉」徹底倒閉,泰勒家損失巨大,我積攢的所有錢都賠光,我和蘭道夫·泰勒的友誼破裂,倫敦城爆炸,世界毀滅。”
普休·柯林斯:……
這他媽叫選擇?
雅姆·瓊斯太了解羅蘭了,知道這孩子又作怪。
“你總這樣。”
她解下圍裙,挨著羅蘭坐下。
“我們可乾不了這活,羅蘭。”
羅蘭沒回答,反而說起另一個話題:“叔叔。我記得你發過牢騷,說佛裡特街上的人物少,窮鬼多。做夢都想到西區開一家鋪子——你說過,對吧?”
老柯林斯搓著手,隻朝雅姆嘿嘿一笑。
“雅姆,我還準備給你們…哦,應該說給我們,買一棟大房子。到時,白天經營鋪子,太陽落山,我們就一起吃晚餐…再養幾隻健碩的獵犬,幾隻養尊處優的花貓——這樣不好嗎?”
雅姆掃了眼普休·柯林斯。
她看得出來,某人動心了。
這的確是個好機會。
雖然她不了解機會,生意,藝術和政治,但她了解男人。
他們需要去征服‘世界’——並非真正意義上的世界,而是那股心裡的、無論多老都不會熄滅的火焰。
這火焰會在男人年輕時無比旺盛,然後,隨著時光流逝,漸於微弱。
但隻要一個機會。
它會再次如頂開壺嘴的蒸汽般帶著‘也許…’這樣的期盼,用嘹亮的哨音吹響那酣眠了無論多少年的靈魂。
這是男人最討厭的地方。
這也是男人最棒的地方。
雅姆·瓊斯想。
普休·柯林斯是會答應的。
但他又迫於擔心,恐怕自己發愁,或有彆的考量,反而變得猶豫。
雅姆·瓊斯十分清楚這一點。
“也許我們可以分分工?”雅姆輕撫著羅蘭的黑發:“你的叔叔乾這活,我在家裡做好晚餐等你們——羅蘭,彆再講價。”
“我總得給你找點事乾…”羅蘭嘀咕:“那我就雇傭幾隊女仆,教你無聊時訓斥她們。發現誰私藏首飾,議論你的丈夫,就把她埋在花園裡。”
雅姆輕掐了羅蘭,又氣又笑:“我就該把你栽在花園裡!”
「啊哈。」
她似乎沒有‘聽見’話裡的‘丈夫’一詞,可臉卻稍稍抖了幾下,表情不自然起來。
她搓了搓脖子,好像屋裡或心裡著了火,燒得她坐立不安。
“行行好,你們男人的事,可彆再‘請教’我了!”
她很快站起來,離開沙發,往廚房去。
廚房裡有水,但很難說能滅那把不靠柴而旺盛的火。
“所以…”等雅姆徹底離開,老柯林斯才忐忑開口:“你就不怕我搞砸了?”
“不會,”羅蘭的回答無比真誠:“在雅姆這件事上,我已經見到了您的‘謹慎’。”
老柯林斯:……
你他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