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和的臥室。
一人一蛇分外和諧。
雖然小蠟燭喜歡吃肉,不愛吃除了肉之外的一切東西,但這酥餅確實…
‘再來一塊!’
“好。”
輪椅上的姑娘似乎熱衷於投喂這條不比手指粗多少的機靈蛇,看她張開嘴,竟能一口將整塊酥餅吞下去——嚇人但有趣。
‘一般蛇可和我不一樣。’
小蠟燭看那女人盯著自己看個沒完,有點不高興:‘我比她們強多了。’
一般蛇?
埃倫蒂拉點了點眼尾,有些疑惑:“一般,的蛇,不吃酥餅嗎?”
小蠟燭:…?
真是沒見識。
她嘶嘶嘶了幾聲,尾巴拍打著小圓桌:‘一般的蛇可不吃酥餅,也不會說話。你這女人真沒有見識…難得長了這樣漂亮的臉。’
漂亮?
“漢娜,和莉拉總這樣說,可我卻從沒聽其他小動物——”
‘小動物?我可是異——我可是…可是…’蛇頭向前頂了頂,又耷拉著,垂頭喪氣:‘好吧我是小動物…我根本看不出你漂不漂亮,女人,隻是我覺得,父親大概會喜歡你…’
父親?
又多了個奇妙的詞。
小動物的父親,大概是一條非常大的白色蟒蛇?
“父親,和你一樣,也生活在管道裡?”她有點狐疑,兩根手指對著小蠟燭比來比去:“如果再大,就裝不下了?”
小蠟燭:……
想想蟒蛇的身體裝上父親的腦袋…
有意思的畫麵。
‘我父親是個人類!人類!和你一樣用腳走路的!’
蛇眼忽然瞄到輪椅和那裙下空蕩蕩的鐵架。
‘…和你一樣有手。’
這話引不起金琥珀裡丁點波動。
她似乎聽不出來,好像也不為自己失去的雙腿感到遺憾:“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神奇的小動物。”
“所以不會生氣。”
小蠟燭瞥了她一眼,遊到另一個餐盤上,開始對鬆軟的蛋糕們下嘴:‘我又不擔心你生氣,女人,我可不認識伱…’
埃倫蒂拉就托著腮,靜靜看蛇吃蛋糕。
她經常發呆,卻從沒發過這麼有趣的呆。
蛇…
活著的動物。
“你,從哪來?”
她問。
‘從外麵。’小蠟燭說:‘從我父親的床上。’
外麵…
“漢娜,和莉拉說,外麵很危險。”
小蠟燭點頭:‘確實很危險,尤其像你這樣沒有行動能力的人類…’
埃倫蒂拉臉上閃過一絲天真,又問:“外麵,很多人嗎?”
這話就不對勁了。
小蠟燭掃了掃尾巴,把礙事的奶罐子推到一旁,懶洋洋盤起來:‘外麵有許多人,還有許多馬車。你為什麼不讓那跪下服侍你的,推你出去瞧瞧呢?’
‘我父親去哪都帶著我,總是帶著我,他可愛和我一起出去逛了。’
半炫耀的話果然引起了紅發少女的好奇心。
“外麵,什麼樣?”她小巧的鼻子、薄紅唇和細長的眉眼再配上那兩枚無論什麼時候都引人注目的金色眼睛,與其說像個充滿好奇心的姑娘,不如說像個近似年輕姑娘的人偶。
而她說的話也和人偶相去不遠。
人偶像人類,人類像人偶——這兩件事都很恐怖。
“我,從沒出去過。”
小蠟燭驚訝極了。
從來沒有?她問。
從來沒有。埃倫蒂拉說。
但好像她一點都不悲傷,金眸裡流淌著寧靜與平和:“外麵,太臟,有危險,也有毒素…房間裡,最安全了。”
小蠟燭吐了吐細長的蛇信,赤紅色的眼珠盯著她看了半晌。
‘也沒那麼危險。’“是嗎?”埃倫蒂拉有一瞬間的錯愕,以至於都忘了控製聲調。她驚訝,但又很快平複,用那每天都要被精心修飾的、剔透飽滿的圓潤指甲,輕輕劃過蛇鱗。
“也許,對蛇才是,你父親大概知道多危險。”
她用指甲敲著,刮著蛇鱗,感受那‘咯噠咯噠’的震動。
震動安慰著她。
她指甲裡沒有一絲汙垢,這樣的細節意味著她每天不止洗澡,而且每過幾個小時,就有仆人服侍,為她清理。
精致又脆弱的…
人?
小蠟燭想。
隻是眼睛。
和父親那翻卷不息的海浪或璀璨奪目的太陽不同,她的金黃色總讓小蠟燭想到沙漠。
她眼底好像裝著一粒粒難以被發現的沙子。
‘才不是!’
小蠟燭見她不信,氣咻咻地豎了起來:‘父親和我都厲害極了!’
埃倫蒂拉麵無表情地點頭,但怎麼看都像哄一個沒長大的孩子。
‘你根本不知道我父親多厲害!’
細長的蛇把自己繃得筆直:‘他像利劍一樣尖銳鋒利!邪教徒在他手下活不過一個眨眼!’
上半身又軟和下來,在埃倫蒂拉麵前甩來甩去。
‘他像鞭子一樣柔軟,不知不覺中纏死他的敵人!’
又將自己擰成一個「z」,脖子一探一探地在圓桌上打轉。
‘像貓一樣靈巧,悄無聲息!’
‘他可怕極了!’
‘是敵人的噩夢!’
埃倫蒂拉托著腮,聽她講她父親的故事。
好像。
是位很強壯的先生?
‘…他有可怕的金眼!沒有太陽時,黑發和黑夜融為一體…悄悄的…悄悄的接近你…’
‘荷——!’
‘跳出來殺死你!’
即便用上獠牙恫嚇,也隻是讓埃倫蒂拉的‘麵無表情’變成‘眨眼後的麵無表情’——她見蛇在等,又不知她等什麼,於是,歎了口氣,默默左右搖了搖。
輪椅吱吱作響。
小蠟燭要氣死了。
‘你這是侮辱我和我的父親!’
埃倫蒂拉想了想,吃力地伸手,拉開一旁的抽屜。
從裡麵挑出一根指寬的軟綢緞帶。
拎著,在小蠟燭麵前晃了晃。
“喜歡這個嗎?”
蛇頭一擺,不想理她。
女人又換了個方向晃。
蛇頭再轉。
她想了想,索性拉著緞帶繞過去,在尾巴上係了個蝴蝶結。
“好看嗎?”
白蛇扭頭瞧了眼自己的尾巴,無聊地甩了甩,鼻孔裡噴出縷氣:‘你要是再敢嘲笑我的父親…’
“不,我隻是沒聽過這樣的故事。”
‘這不是故事!’
“那,他是不是很老了?”
見埃倫蒂拉終於感了興趣,小蠟燭又滿身活力地嘿嘿哈哈講起有關自己父親的‘偉大事跡’——《柯林斯的冒險》,她說的故事,大概能叫這樣的名字。
隻是蛇沒有手和腳,否則,她恨不得在這女人麵前打上一套拳,讓她知道自己的父親多厲害!
“我,承認他厲害了…好嗎?”
小蠟燭讓她發誓。
她還真發了。
“他,很厲害。”埃倫蒂拉一臉嚴肅,眼裡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急迫:“那,我們是朋友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