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寂之環在布裡斯托爾的據點不如倫敦——這些與屍體和幽魂為伍的儀式者本來也不大在乎裝潢是否華麗,環境是否舒適。
但布裡斯托爾的顯然簡陋過頭了。
“這無疑意味著聖十字的光輝更加強烈的照耀著這片土地。”
一隻深棕色的尖頭皮靴踏過粘稠的血液。
滋的一聲,踩碎了一顆從眼眶中脫落的眼球。
遍地殘肢。
永寂之環的據點裡,除了那身著黑袍、腰掛白骨墜飾的屍體外,還有不少金鬥篷的碎片。
這裡顯然在不久前經曆了一場單方麵的屠殺。
“是永寂之環和公正教會的儀式者。”仙德爾·克拉托弗換上了真正的教服,以便捷的黑色衣褲替代了給某人欣賞了一路的時髦名牌長裙。
她圍著和發色一樣的灰色小羊毛圍巾,單膝點地,雙指在血漿中劃過。
揉搓了幾下。
“不會太久,羅蘭。如果我們早來一步,沒準就能趕上了…”
“如果我們早來一步,就和他們一樣了。”
羅蘭小心穿行在遍地屍體中,眼底的烈焰如鍋中沸水般咆哮著——他不是沒見過更為強大的儀式,比如療傷期間親眼所見的,來自不朽者·克裡斯托弗·瑞恩布置的那個力量充沛無比耀眼的金色‘蛋形’儀式。
但現在所展現於眼中的,是他這輩子見過最複雜的一個儀式。
無數條灰色的線與烈焰難分彼此,如蛛網般交纏分布密集織疊,在冷色頹敗的殘垣中,無數顆無形無聲的心臟在那無數線條的背後無數次泵動著——
羅蘭能‘看見’它們,看見眼中千絲萬縷的顫抖。
它們籠罩、延伸,向四麵八方,或可能如鳥籠一般將布裡斯托爾裝進了盒子裡。
這裡是秘術三角的六個節點之一,即仙德爾說的:
「儀式:坍塌」的節點之一。
“我隻是稍研究過這古老的儀式,但很難說真了解。”仙德爾將指腹上的血液擦在死屍的袖袍上,湖藍色的眼睛環視四周,心下了然。
她們在決定來這兒之前就早有準備了——
古代儀式的‘節點’不會愚蠢到真弄個瞎子都能發現的祭壇或一枚無比閃耀的‘聖釘’,或像血肉搖籃一樣,收集人某個器官作為祭品——
它們通常來說,是‘無形’的。
即,很難通過摧毀節點達成摧毀整個儀式的目的。
他們之所以來這裡,隻是抱著試試看的想法,若真能發現‘聖釘’、‘血祭品’之類的儀式物,就證明還有機會能以更小的代價拖延、甚至完全阻止儀式的成型。
“看來不行了。”
仙德爾還在四處檢查,羅蘭卻早早得出了結論——因為他看得見,看得見那些灰色絨毛般的線並不來自某個儀式物:或屍體,或什麼血或銀畫的花紋。
這些‘絨線’來自眠時世界。
它們憑空而生,沒有初始點,整個永寂之環的據點都被一層灰蒙蒙的‘霧氣’籠罩著。
像線,也像蠕動的蟲子。
令人惡心。
“如果那位‘修女’成功降臨,會怎麼樣?”
羅蘭拉了條椅子坐下,順手拍死了停留在桌角的兩隻一大一小,正親切交流的黑色蜘蛛。
“成功降臨?”
仙德爾背對羅蘭展開自己的「秘」檢查據點,頭也不回:“我們不會死。聖十字的神靈侍者不會殺死虔信父神的孩子。”
羅蘭托著腮,踩著一根不知是食指還是無名指的斷指,用鞋底碾著它滾來滾去。
“哦,那我死定了。”
“哈…”仙德爾撩了下頭發,回眸笑道:“我說了,我們都‘不會死’。”
「黃金修女」從不親手殺人。
自她成為學徒,到抵達不朽。漫長的道路,從未親手殺死過哪怕一個人。
“她不會這麼乾,羅蘭。如果你真了解「聖徒」,就知道,我們通常不會自己動手。”
羅蘭抽出雪茄點上,連續吞吐了幾口濃鬱,擴散的煙霧逐漸遮蓋住室內冰冷的血腥味。
他仰頭盯著刻著白骨鴿圖騰的天花板:
“是啊,你們需要彆人的‘幫助’。”
仙德爾下意識摸向了鎖骨和脖頸,一些快活的記憶在大腦裡如潮水般奔騰起來。
少女垂眸,嘴角卻扯出極為誇張的弧度,念念有詞:“那是唯有我找到的救贖之路…”
哢噠。沉重的步伐疾行入室。
一腳踢開了門。
“怎麼樣了。”
費南德斯拎了個棕色麻袋,褲腳沾血,風塵仆仆的來。
仙德爾和羅蘭同時搖頭。
“和我們之前判斷的一樣。”
最壞的消息。
費南德斯默了默,把麻袋往地上一扔。
幾顆人頭滾了出來。
“我們指望不上監察局了。”他踢了踢那顆還半睜著眼睛的頭顱,臉色複雜:“這就是監察局的警探。”
“二環。”
“「聖焰」之路的二環。”
仙德爾問這腦袋的主人是被戴維·克倫威爾或他手下儀式者殺死的,還是被費南德斯殺死的。
沒有得到回答。
費南德斯隻低著頭,問羅蘭要了根雪茄。
“憑我們阻止不了這個儀式,城裡的異教徒也幾乎都…”
隊長掃了眼滿地零散的屍體,安排著後續的行動:“…克拉托弗,羅蘭。你們直接乘最近一班火車離開。”
他掐著雪茄,踱步到窗前。
窗簾外的世界一如往常。
行人,馬車。
有序的、鮮活的世界。
但很快,當儀式完成,兩重世界交疊,這一切都將不複存在了。
不必等侍者降臨。
率先闖入現實的夢境將扯碎大部分活著的生物。
仙德爾·克拉托弗和羅蘭·柯林斯,不能死在這裡。
“拉姆·費因斯在哪,德溫森隊長。”仙德爾對於這位執行官標準式的自我犧牲做法沒什麼太多感覺,隻是好奇那和他一起前往監察局的廢物——到底是被他殺了,還是…
費南德斯微微偏了頭,猛地吸了口雪茄,企圖用煙霧阻擋某個惡毒女人戲謔的視線。
“…我放他回去找女兒了。”
仙德爾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
她很清楚「聖焰」需要靠什麼向上攀升。
顯然,四環,並非費南德斯的極限。
他還能繼續向上。
“現在這時候,我顧不上和一個廢物計較了。”隊長先生還試圖挽回自己‘冷酷高大’的形象,並出言催促兩個人趕緊滾蛋,卻忽被一旁的羅蘭打斷了話。
“費南德斯。”
“嗯?”
羅蘭眯著琥珀色的眼睛,凝視著空無一物的長廊。
他轉了轉尾指的銀戒。
一座巨大的「場」,在布裡斯托爾市民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包裹住了整座城市。
顯然,現在沒有‘離開’這一選項了。
“六環,費南德斯,仙德爾。六環儀式者,能夠布置覆蓋整個城市的「場」嗎?”
“真幽默,羅蘭。”費南德斯隨口回道:“除非克拉托弗愛上伱。”
回應他的是一片沉默。
隊長愣了一下,旋即用舌頭掃著口腔裡某顆特製過的‘牙齒’,不由瞪大了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