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裡斯托爾人靠港口吃飯,貓也是。
大街上除了從不離開的鹹腥,飄蕩的氣球和小三角旗幟外,就是各式各樣的貓。
它們一點都不怕人,翹著尾巴,甩著鈴鐺,一個凶巴巴威脅魚販,另幾隻則悄悄迂回,叼了那桶裡的一條就跑——然後周圍攤販們的孩子便發出哄笑,到處追捕它們。
在等待費因斯的時候(費南德斯去了城的另一邊),羅蘭實在無聊,撿了個斷了繩、卡在兩片破木板裡的氣球。
把它係在了一隻貓的尾巴上。
這樣,它跑起來,就能帶著萬物之父一起了。
「但是羅蘭。」
嗯?
「那不是尾巴。」
我畢竟是個瞎子。
仙德爾看著那貓叉著腿,磕磕絆絆跑遠,跳到房簷上,確定自己安全後,才敢凶巴巴回頭呲牙,朝著羅蘭喵了幾聲——引得少女連連發笑,又看貓,又看氣球,又看羅蘭…的身體。
「它在罵你。」
街上氣球很多,稍密集的區域幾乎如濃密樹冠擋住了陽光。
它們隨風搖晃,撞著彼此,又左右彈著,銀和綠一片,像茂盛的人造密林。
好看極了。
費因斯讓羅蘭在寒風中等了十分鐘,對此,仙德爾大為不滿。
“漂亮,是不是?先生,小姐。”
費因斯今天穿得像模像樣,似乎要配合這濃鬱的節日氛圍般,領口不倫不類地係了條銀斑點綠底領結——和他那身深沉又不得體的舊西服毫無關聯。
“我能帶您們去哪轉轉?這地方我熟極了。”他好像看出仙德爾對他打扮的不解和嘲弄,又…好像沒看出來?他不在乎,仍活靈活現的在羅蘭和仙德爾麵前扮演著自己該扮演的角色。
“帶我們去您常光顧的地方吧,費因斯先生。”羅蘭說:“帶我們轉轉,讓我們也向你的熟悉靠攏。”
天使案毫無頭緒(或許早就應該結案),費南德斯去城市另一邊聯絡永寂之環的儀式者。
他和仙德爾則跟著費因斯,放個短假,也負責觀察這‘前執行官’到底還有沒有救。
雖然那晚費南德斯說的堅決,但羅蘭清楚,「審判」道路的人,擁有最多的東西是什麼。
費南德斯是四環,應該還有些。
他確實沒明說,但‘你可以讓他帶伱們多轉轉’——就已經透露了費南德斯的真實想法。
“我常光顧的地方?”
費因斯怔愣。
他常去的地方,可不是這少爺小姐能去的。
“我出身濟貧院,費因斯先生。我不清楚您,但論起窮凶極惡,誰比得上一個從濟貧院裡活下來,還成為執行官的人呢?”羅蘭隨口說出自己的身世,這讓對方更加詫異。
但隻有一秒。
隨後,他便像被火燒了屁股,聲音‘騰’一下立了起來:“您是個優秀的人!竟能從泥潭裡爬出來!我可該向您學學了!”
仙德爾心中默默歎氣。
這些年,伊妮德·茱提亞幾乎用她那不作為的無形酸液泡軟、融化了審判庭的骨頭。
倫敦之外的執行官若都像這拉姆·費因斯一樣…
不,也不全對。
有能耐的,都申請調離了。實在可惜。
她記得「審判」燃燒的是‘憐憫’…而非‘勤奮’吧?
“您可以帶我們看看,布裡斯托爾真正的生活。”仙德爾調整了一番臂彎挎著的灰色鱷魚皮軟包,裡麵時而響起清脆的金磅撞擊聲。
這聲音在拉姆·費因斯耳朵裡可是世界上數一數二的妙聲。
“那可不是一般的‘真’,先生小姐,來,跟我來!”
拉姆·費因斯轉了轉眼珠,似乎對那鱷魚皮包裡金鎊的去處有了安排,前傾著細長的脖子,來回來去嗽了幾次喉嚨,派頭十足地喊了馬車。
他把羅蘭和仙德爾領去了一個俱樂部。
可以說私人,也可以說不私人。
前者的原因是,的確熟麵孔擔保才準許進入;
後者的原因是——拉姆·費因斯這等人都能做擔保,很難說它‘私人’了。
裝潢獨特的小彆墅坐落在距離港口很近的位置,幾乎能從陽台上看海:它內部用了大量的黃金,無論細頸金瓶或是幾乎要鑿進畫裡的金箔。這庸俗的主人,用種極其庸俗且的確行之有效的方式告訴了客人們:
來這裡到底能得到什麼。
這裡是一家賭場。
高級的,私人的,賭場。
“我不大指望布裡斯托爾的‘高級’,羅蘭。”仙德爾不熟悉賭博,但絕對熟悉‘高級’。
“若你喜歡上這遊戲,我倒可以讓朋友介紹你倫敦的,那真正有身份人才去的地方。”
她挎著包,彎著羅蘭的手臂,談話時嘴角弧度有規有矩,兩顆湖藍色的眼球隻看羅蘭,而不是周圍昂貴惹眼的裝潢——打大城市來的錢小姐,她絕對是了。
“賭博隻當休閒消遣,有不少紳士都樂意在這上麵花時間——我倒覺得比騎著馬到處亂射要好。”
她個人看來,打獵這項活動毫無意義,除非在前方騎馬的是你的仇人:那倒不耽誤你舉槍瞄準他或他的馬屁股了。
“我對這‘遊戲’沒興趣,仙德爾。大多數都是行騙者欺瞞人的把戲,而少數靠運氣的…你認為一個瞎子還要賭運氣?”
兩個人小聲交談著,像年輕的夫婦,般配的愛侶。
拉姆·費因斯更像他們的仆人。
“我可不認為是欺瞞人的把戲,柯林斯先生。”對於羅蘭的評價,他不大同意,耷拉著極淡的眉毛:“那需要非常靈活的頭腦,一顆勇敢無畏的心——勇氣與智慧缺一不可,而您說的‘運氣’,隻排在最後。”
他一看就知道這倆人沒參與過,也不知怎麼享受這遊戲。
“俱樂部不允許儀式者使用能力,您說的‘欺瞞’無從談起——倘若一會見了,您和這位小姐就清楚,這遊戲,絕對作不了弊。”
“那是紳士們的娛樂,金鎊場上的搏殺,無形的、人與人勇氣間的對抗!”
羅蘭沒反駁。
“也許。”
人是不是一旦喜愛之事被貶低,就算啞的都能開口?
「貝翠絲是個大傻子。」
她不是。
「你瞧。」
羅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