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南德斯例行公事般地告誡錢德森,包括但不限於‘不允許傳播宴會上見過的一切’、‘不得參與任何靈修或隱秘聚會’、‘不得接觸、購買違禁書籍’、‘不得為來曆不明的儀式者提供金錢或金錢之外的任何幫助…’
等等等等。
加起來足足有數十條。費南德斯板著臉一條條說,錢德森就擺出與之匹配的認真姿態,時不時點頭,時不時吭聲回應。
完全和羅蘭印象中所見過的貴族不同。
“說真的,如果是十年前的審判庭,或許您已經烈焰焚身了。”教士一條條說完,抿了下發乾的唇。
“那我得讚美時間。”錢德森笑眯眯說道。
費南德斯不想再跟這油滑的男人多談,夾著煙起身:“我去見貝內文托先生,羅蘭,你在這等我。”
他對錢德森點了下頭,轉身離開房間。
他剛走,錢德森就像閒不住似的,立刻對羅蘭說起話。
他好像知道羅蘭的名字。
“我聽說過您,柯林斯先生。”他扭著屁股,轉過來。那雙被肥肉擠窄的藍眼睛裡透著精明:“…我聽聞您幫了我的朋友,在西曼利斯。您和您…剛才那位,是隊長嗎?”
“我還沒來得及感謝您,卻又在這地方和您相遇,真是太不得體了。”
錢德森的‘朋友’。
他指的是凱特·帕塞蒂。
“是我的隊長幫助了凱特·帕塞蒂女士,我?我隻願沒給您和您的朋友添更多麻煩。”羅蘭不溫不火地回道。
菲利普·錢德森細細端詳他,笑意盎然:“哎呀,那可是一點麻煩都沒有。執行官登門,為我們驅逐邪惡,唯無知的蠢人才會不滿。”
羅蘭聲音溫和:“沒給您和您的朋友造成麻煩就好。”
“我的‘朋友’出身並不太優秀,見識淺薄,無法認識到這世界的廣闊——您可不要和她太過計較。我近日在倫敦逗留,多有聽聞您的大名,羅蘭·柯林斯先生。”
“如果她,凱特·帕塞蒂對您有言語上的不敬,我替她向您道歉。”
菲利普·錢德森忽地收起笑容,肥臉板著,規規矩矩地起身,撫胸向羅蘭欠身。
他不等羅蘭跟著起身,便迅速行禮,又迅速坐下。
然後,繼續擺出那副不大正經的表情。
“我可知道她是什麼人,但凡要我猜,就絕沒有好的。”錢德森眉飛色舞地說著:“但您或許還年輕,不明白一個像我這般的男人為何寄情於這種出身的女人——”
“因為,那可是舞蹈家。”
他諱莫如深,擠眉弄眼:“柔軟的肢體,女人呐,您早晚就清楚,那驚歎的角度又多少讓人難以舍棄、忘懷的美妙滋味兒…”
羅蘭:……
這話他突然有點不會接了。
“哈哈哈哈!我倒是慧眼如炬了,是不是?您一定被許多人追求,卻又還未成為真正的男人,要得空,我十分樂意邀請您同我一起享受這世界上最美妙的…”
“唉,可不隻有樂器才能發出好聽的聲音,柯林斯先生。”
「他說的有道理。」
羅蘭故作羞赧地低了低頭,又好奇問:“帕塞蒂女士該十分思念您才對。”
“啊,是啊,這世界上有太多人思念我了。”錢德森滿不在意:“若是擁抱,親吻,深切交流了感情就如此,那麼我整天可有談不完的情。我給了她應得的,我們可公平啦。”
公平。
“您看,我付出了金鎊——可不是先令和便士。我給了她小莊園,給了仆人,給了她一個富裕、無憂慮的生活。”
“她還要求什麼呢?”
錢德森假作沉思,‘啊’了一聲:“哦!她還需要一個虔誠的信徒,虔誠信奉感情至上,對她千依百順,有求必應的愛人。”
“對不對?”胖先生拍了下手,“唉呀,可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我還想要個攜帶十萬鎊嫁妝的夫人呢…究竟那十萬鎊能看上我,還是那攜帶十萬鎊的夫人能選上我?”
這不太‘貴族’的自嘲之語給羅蘭逗笑了。
也瞬間拉進了兩人的距離。
地位上,以及財富上。
羅蘭笑眯眯道:“我可不讚同您這話。”
“您或許讚同,或許不讚同。或許表麵讚同,心裡不讚同。或許都有,或許都沒有…總之,我可不要個帶十萬鎊嫁妝的夫人。”錢德森搖頭晃腦說了一大串。
“我喜歡窮人。”
他說。
“就像清楚真正力量的人,會對您產生敬畏之心。而窮人,必然也會對財富產生敬畏,從而讓我過上比皇室還要尊貴的生活…”
他縮了縮脖子,豆眼左轉右轉,仿佛生怕女王從什麼地方突然跳出來。
實在滑稽,又實在讓人覺得有趣。
“您是財富的支配者。”羅蘭感歎:“比我見過的多數人都有智慧。”
“哦,我猜這‘多數人’裡,必定包括了我的帕塞蒂。”
錢德森轉了轉眼珠,出言揶揄:
“我不知道她是否得罪了您和德溫森先生。但以我對她的判斷,我猜您們和她之間不會太愉快。我今日向您致歉,來日也將邀您共享快樂…柯林斯先生,我不僅希望請求您的諒解,更想要獲得您的友誼。”
羅蘭微微歪頭,表情疑惑:“您到倫敦的時間,可不短了。”
這意思是。
在這之前呢?
“因為之前,審判庭不是審判庭。”錢德森毫不遮掩,麵色坦然:“之前我從未聽過‘審判庭’,隻知道聖十字,知道教會,知道藍血貴胄,和聖十字的什麼…什麼議會。”
他反問羅蘭:“我該把我的友誼交給一個唯唯諾諾的仆人嗎?”
羅蘭不語。
他消息實在靈通。
“我是藍血貴胄的低席,但不參與政治、黨派。每年隻拿出遠洋收益中的一部分,換一個安寧的生活。”
羅蘭看著眼前精明的男人,算認可了他的話:“您不僅擁有智慧,還是個真誠的人。”
“哈,若不是我父親給我留下這頭銜,我想我活的更自在才對。”菲利普·錢德森扯了扯胸口撕裂的流蘇,不以為然:“我對擺弄權勢,參與那些‘成年人的兒童遊戲’一點興趣都沒有。”
“我隻喜歡女人,柯林斯先生,這才是男人的終極追求。”
羅蘭露齒而笑,言語中也帶了些調侃:“那您的終極追求,該唾手可得才對。”
“不不,當然不是。”錢德森幅度很大地晃了幾下腦袋:“如果我有您的容貌,那才叫‘唾手可得’。可我長這幅模樣,隻能叫‘不乏情人’——您啊,不明白,真正令男人快樂的地方。”
他像歌劇演員一樣擺動手臂,聲音高昂:“用財富讓人匍匐,的確快樂。可在這之上,還有那更快樂的——”
“那就是:貧窮者的愛。”
“看她們熱戀於我,豐沛的情感仿佛塌陷堤壩的潮水一樣向我湧來!每周隻得五個先令,卻願意拿出三個先令為我買一把精致的梳子!那是多麼偉大的成就!”
「羅蘭·柯林斯就很難點亮這個偉大的成就。」
「身邊都是富婆也挺讓人困擾的吧。」
蘿絲倒…
不不,不是,我的意思…
「啊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