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約後的兩天裡,羅蘭數次前往審判庭,卻未能見到伊妮德。
她似乎出了趟遠門,給羅蘭留了口信。
直到九天後,他在一個陰鬱寒冷的傍晚,按約乘坐馬車前往伊妮德的住所——他去過那裡。
那座光禿禿的房子。
羅蘭對於那位女王陛下的邀請、他們之間的談話、一些猜測——他有太多想要跟伊妮德說。
他並不清楚,他走後,伊妮德就坐在了他的位置上。
還做了和他一樣的瘋狂事。
“我大概知道你們談了什麼,羅蘭。”
“她隻是需要我,需要一個八環儀式者的威懾力,而非你——她也許看我和你,和費南德斯走得更近。”伊妮德動手摘了羅蘭的圍脖,把他的帽子放好。脫了鞋,拉著一身冬意的青年進屋:
“所以,伱不必擔心你,也不必擔心我。”
短短幾句,好像把所有話都說了。
“彆急,羅蘭。”
“無論神秘,還是你的未來。”
“我都希望,你能像一個探索者一樣去慢慢發現。”
“這個世界是痛苦的,也是快樂…和奇妙的——如果,你能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自己的耳朵去聽…而不是彆人的。”
她找出一個木盒,放在桌上。
蒼白的火焰讀出了盒子上的字符:
「審判之劍(一)」
“這是你要的大儀式,羅蘭。除此之外,藍血貴胄賠償了五張完整的針鼬皮,一瓶食屍鬼的血液。真理議會那邊,是一整箱鎮守遺骸製作的鍍銀子彈——夠你參加一場大型戰役那麼多。”
“子彈我會放在費南德斯的辦公室裡,你可以隨時帶走。針鼬皮和食屍鬼血液先由我保管,如果你有需要,也可以換成其他等值材料。”
她說完,又叮囑羅蘭,這‘盒’大儀式可以被任何方式毀滅——但不許外流。
一整盒…
大儀式?
羅蘭接過盒子,輕輕推開蓋。
裡麵碼放著五枚黑色的指環。
摸上去冰涼,沉甸甸,像金屬。
每一枚上的字符,扳手都標注過。
分彆是:
異種之血。
靈體哀嚎。
惡者懺悔。
卑劣的儀式。
鏘鳴的力量。
……
「名稱:審判之劍(一)」
「準則:審判」
「類型:大儀式」
「儀軌:異種之血靈體哀嚎惡者懺悔卑劣的儀式鏘鳴的力量」
「禱言:略」
…………
“沒有神靈參與的大儀式,無法被同一人重複使用。同時,承載儀式的物品,也會在儀式完成後消失。”
“它們的表現方式多種多樣,戒指算比較好的一類…有些甚至是不起眼的石子,或一顆染血的心臟。”
伊妮德撫摸著盒子,眼中流露出懷念之色:“…完成它的時機也讓人哭笑不得。我記得,我曾和隊友追殺一個邪教徒時,踏入了他的儀式裡——”
“這枚。”伊妮德用食指點了點‘卑劣的儀式’,“這枚就融化了。”
“即達成了儀式條件,有趣吧?”
“有時候,你並不需要思考太多字間的謎題。直覺,你的第一直覺。儀式者的直覺很重要,”伊妮德移開手,蓋好,將盒子推給羅蘭:“但你不是「聖焰」,也不會完成「聖焰」的儀式…”
她見羅蘭‘一臉迷茫’,勾了下嘴角,微微搖頭:“就當上了年紀的女人發牢騷…來吧,我給你準備了水果。”
餐桌上,伊妮德給羅蘭講了這幾日發生的事。
關於維多利亞,藍血貴胄、真理議會之間複雜的關係。羅蘭也將當日下午茶時他和女王交流的,全部告訴了對方。
他臉上的嚴肅謹慎,讓伊妮德實在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我並沒答應這件事,”她故作不滿,臉兒冰冷,眼含厲色:“羅蘭·柯林斯!你怎能越過我,擅自將審判庭拖入政治旋渦裡?”
不過,如今再擺出這模樣,為時已晚。
天使怎麼會害怕蝙蝠呢。
羅蘭從兜裡掏出兩顆紙包的小糖球。
一顆撕開,放進嘴裡。
另一顆擺到伊妮德麵前。
“我也可以沒答應過。”羅蘭旋即反口。
伊妮德不是很滿意這個回答:“陛下說你已經答應她了,羅蘭。一個男人,一位紳士,應當對自己的話負責。我現在要問的是,你怎麼能擅自——”
羅蘭微笑:“您可能不知道,我其實是個女孩。”伊妮德:……
噗嗤。
她實在忍不住,攥著那顆小小的糖球,笑出了聲。
“羅蘭·柯林斯——”
“今天起,您可以叫我柯林斯小姐了,女士。”
伊妮德褐眸閃爍,嗔了他一眼。
“哦?你膽敢戲弄一國君主,知道後果是什麼嗎?”
“最多變成女孩?”
“你不許再給我說這個笑話了。”伊妮德瞪了他一眼,結果看他仍擺出那副‘我天生就是女孩啊’的無辜表情,終於再逗不下去,笑著撥開紙,把小糖球放進嘴裡,停止了這個話題。
和他一樣,用舌頭撥到腮的一側,鼓著,含著。
“…是草莓味的?”
“我喜歡草莓,您呢?”
“我也是。”
“我們女孩都喜歡吧?”
“羅蘭——!”
伊妮德真是拿他沒辦法。
不知最近羅蘭怎麼了,他似乎越來越…
他越來越‘真實’了。
不是那個一本正經,小心謹慎,終日戴著麵具的人偶。
至少麵對自己時,他露出了相當程度的本性…伊妮德暗暗開心——但想到這一切或許源自切莉·克洛伊的死。
伊妮德的開心程度就有所降低。
“我今天將帶你一同入夢,這也是你第一次真正探索眠時世界。”伊妮德用舌頭把糖球撥弄來撥弄去,學著羅蘭那樣。“…關於眠時世界的危險,費南德斯告訴過你,是不是?”
“他隻是說,危險。”羅蘭一臉迷惑地搖頭:“說比麵對某個上司還要危險,我不清楚那是什麼意思——女士,他的‘某個’上司是誰?”
伊妮德笑容越來越濃。
是我。
「費南德斯:我真的謝…」
我一直不相信,他們說伊妮德會把人的腿打斷。
「所以你就用自己隊長做試驗?」
“我後續會和德溫森先生‘好好’談談的。”伊妮德輕輕敲打著桌麵,說道:“和‘密會火燭’開辟出來的臨時空間不同,眠時世界必須通過夜中眠夢才能抵達。”
伊妮德今日要和羅蘭一同入夢。
“那是我們發現的一個夢境。”
“我會給你一個「坐標」,同時,也會和你一起入夢。但我不會插手你的探索——除非你出現生命危險。”
“明白了嗎?”
她掀開手旁的盒子,裡麵放著一支灰色的羽毛。
很寬,也比手掌要長不少。
這絕不是一般鳥類的羽毛。
“和準則物一樣,放在你的枕頭下,然後,用「秘」接觸它——你的靈魂會告訴你該怎麼做。”
入夢,顯而易見,最好躺著。
最好得有床。
那麼問題來了。
伊妮德家,隻有一張床。
單人床。
女人捋了下頭發,語重心長:
“我不僅得和你睡在一張床上,還要同時使用一個枕頭,以確保我們在眠夢那混亂無序的時間內,並肩抵達同一時間,同一位置。”
她說。
“羅蘭,我們是執行官。”
“執行官常麵對那些惡劣的環境——我們能在熱的地方睡,在冷的地方睡。能在並不舒適的椅子上,荒郊野外,甚至馬廄和廁所裡休息。”
“彆計較那麼多。”
伊妮德擺出審判長的身份‘教育’羅蘭,讓他不要計較,也彆那麼‘嬌貴’——不要在意男女之彆,為了任務,為了探索神秘,難道還要彼此守著那些‘禮節’,先詢問天氣,再談論趣事?
執行官沒有那麼多時間。
他甚至都不該考慮這方麵的問題才對。
「雖然找了個不錯的理由。」
「但聰明的我,一眼就看出來這女人終於忍不住了。」
什麼?
「她想要抱抱了。」
羅蘭:……
我寧願相信你是叔叔假扮的。
「嘿你這個吃我喝我的壞小子彆每天接觸那些不三不四的——」
你是不是沒事乾了。
「對。」
數數伊妮德有多少根頭發。
「我是沒事乾,不是有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