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七月的懸嶴島,很像後世的度假島。
佛臥波濤、雙龜巡海,海天一色,景色怡人的很。
清晨更是清涼無比,海風吹拂之下,恍若這世上再無煩心事般,隻叫人心胸開闊,恨不得對著東海的龍王吼上幾嗓子,亦或唱上一曲傲氣傲笑萬重浪,看那紅日有多亮。
王五卻是無心欣賞美景,此刻的他正望著麵前的十七座新墳,久久不願離開。
沙場征戰不可能不死人,決意抗清以來,王五早做好犧牲準備,也見多死人。
但當身邊熟悉的人一個個離他而去,內心難免傷感萬分。
尤其是這些離去的人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好漢子,是未來興兵滅清的種子,這就更讓他難過了。
趙一柱,齊阿三、張安全、宋三郎、馬五、麥冬
一個個活蹦亂跳的人,一個個有血有肉的人,全變成陣亡名單中冰冷的名字。
沒有遺言,沒有親人。
以致於王五都不知道如何彌補他們。
柳如是母女提著一籃紙錢在每座墳上灑了些。
紙錢並不是紙錢,而是柳如是同張尚書要來些紙張仿照紙錢式樣剪下的。
權作心意。
人死,不能沒有紙錢。
這是漢人千年習俗。
看著那墳頭上飄落的紙線,王五沒來由想到前世那位元帥的詩句:“後死諸君多努力,捷報飛來當紙錢。”
不禁微歎一聲,心頭更加沉重。
島上條件有限,沒有酒水,使王五想給這幫死去弟兄敬一碗酒都不成。
隻能默默將這些犧牲的弟兄銘記於心,將來若能光複燕京便於那山海關設靈祭祀,以為千秋萬代。
忽上前對著眼前的十七座新墳磕首三拜。
這個舉動看的眾人都是一怔。
王五未多想,起身之後便令眾人隨他去張尚書處。
曹迪威這時過來將那陳鐵頭介紹了下,言語間倒是想讓頭留下此人,因為他覺得這個家夥很能打。
所以殺了未免可惜,放了也是可惜。
王五聽後點了點頭,叫來陳鐵頭問對方可願追隨自己去荊州,若不願追隨他可以將其放了,找條船送其回定海。
未想這陳鐵頭卻是乾淨利索道:“荊州離我老家不遠,我離家也有十多年了,正好回去看看。”
這回答讓王五怔了一下。
陳鐵頭倒是坦然:“我若不降,你還能真放我不成?”
王五朝對方看了看,淡淡道:“那你就跟著我。”
並沒有說自己說話從不食言,因為他也起了惜才之念。
這陳世凱算是水陸兩棲人才,陸戰在行、水戰也通,正好留在身邊幫忙。
“好!”
陳鐵頭也是乾脆,隻還是問了一句:“將軍將來是複明還是另有它圖?”
是否複明,王五真不在意。
明室隻不過是一麵旗幟,需要時就打,不需要時就不打。
從當前形勢來看,明室這麵大旗於西山根據地三位老帥們,於這海島張尚書都很重要,但對王五卻不重要,對天下人也不重要,否則他不會以荊州為條件強迫穆裡瑪、張長庚對他“招降”。
因為,人心在清。
沒有百姓的支持,地不足一縣,兵不足一萬,無錢無糧無兵源的明軍根本沒有翻盤的可能。
王五可以選擇同三位老帥一起殉國,為後人留下一段唏噓的悲壯故事。
但這樣做,他就白來了。
所以,他選擇隱忍,哪怕為此背負失節的罵名。
從將來形勢看,明室這麵大旗於反清也沒有作用。
不管是吳三桂還是耿精忠,又或尚之信,全是以“兵強馬壯者為天子”這一理念為奮鬥綱領。
如果不是吳三桂早死,周室也必定取代明室成為清王朝的埋葬者。
明室這麵大旗於吳三桂等人而言,有更好,沒有也無所謂。
大抵就是個錦上添花的作用。
因此,王五不考慮將來打明室這麵大旗,他想瓜分吳三桂的產業獨領一幟與清廷打到底。
畢竟,吳三桂死時,不管是湖南戰場還是四川戰場、江西戰場、湖北戰場,吳軍都是占壓倒性優勢的。
可謂重兵雲集,強將如雲。
吳三桂不死,誰敢說半壁江山的人心不在他這個三姓家奴身上,誰又敢說康熙不會收拾東西出關。
一切曆史,不過是勝利者的曆史。
成王敗寇而矣。
再者韓王已說正衣冠、複燕京為社稷共主,如此更是沒有必要自尋麻煩將明室捧在頭上。
若要打明室招牌,其實也有餘姚的王先生可用。
王五沒動這小子,就是怕這個膽小如鼠的朱三太子再嚇的搬家躲其它地方去。
他不會當著柳如是母女麵說自己沒有複明的念頭,人河東君同亡夫錢謙益為複明事業奮鬥了二十年。
也不會說自己是為複明而活著。
曹迪威說的明白,這個陳世凱是對永曆寒心這才降的清,也就是說對方根本無意複明。
故而,王五給出答案,很簡單的三個字——“複天下。”
“複天下?”
陳鐵頭書讀的不多,也沒聽過顧炎武的亡國亡天下論,因而不解這“複天下”是何意。
王五也沒有時間為之解釋,羅子木過來了,說張尚書請他過去。
昨日一戰,清軍損失慘重,除走脫百餘人外大部被明軍殲滅,明軍自身損失也大。
這點從王五隨行親兵陣亡一半便能看出。
五月明清雙方在東西福山大戰了一場,張部遭清軍重創,兵員由近三千人減員到不足千人,加之昨日突襲措手不及,因而島上明軍現在連同傷員在內總數不到五百。
基本上同全軍覆沒差不多了。
因為,明軍沒有任何補充,損失一個少一個。
清軍那邊損失一萬立即就能補充一萬,雙方的底子根本不是一個量級。
當務之急明軍要馬上轉移,懸嶴島已經暴露,雖然圍剿清軍慘敗,但用不了多久就會有更多的清軍殺過來。
為此,王五真心建議張尚書能隨他去荊州,但這意味張尚書得同他王五一樣隱忍剃發。
顯然,張尚書不可能這麼做。
於是王五又建議可由他派人護送張尚書去西山同韓王他們會合。
這個建議張煌言並沒有立即拒絕,隻說需要同部下商量。
因而路上王五問羅子木張尚書可有決定。
羅子木卻搖頭說張尚書不會去西山的,因為尚書大人在海上已經堅持二十年,屢敗屢戰,義軍無數次被打散,又無數次被尚書重建。
因此,尚書大人怕是寧可死在海上也不會去西山。
王五聽後猶豫了下,試探性對羅子木道:“參軍何不勸說本兵去延平王處?”
“延平王處?”
羅子木眉頭微皺,考慮此事可行性。
王五沒有再言,讓羅子木自己思考。
之所以要勸張煌言去台灣,是因為他不希望幾年後耿精忠起兵北上時,鄭經依如原時空般在耿精忠背後捅刀子。
若說世上還有誰能糾正鄭經的鼠目寸光,恐怕隻有兵部尚書張煌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