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了。殘酷的戰鬥卻仍未結束。孤注一擲的鄖陽總兵穆生輝麵對明軍東西兩線的夾擊,麵對那些悍不畏死從排樁防線湧進來的明軍,隻能將自己手頭能調動的所有力量全押了上去。包括夥夫,還有那些征發來的民夫。同已經戰死的於大海一樣,穆生輝也是抬入滿洲的漢將。滿洲鑲白旗。但將他抬入滿洲的是鼇拜。輔政大臣之首、滿洲第一巴圖魯的鼇拜!作為鼇拜一手從山西綠營提拔起來重用並給予抬旗殊榮的愛將,穆生輝亦沒有選擇。要麼將明軍的攻勢遏製住,要麼戰死於此處。如此才能對得起鼇少保對他那聲“漢家奇男子”的讚譽!也能對得起少保之弟、靖西將軍穆裡瑪對他的厚望。可明軍攻勢實在太猛,本已被清軍擊退的東線李來亨部明軍也掉頭向清軍防線猛撲過來。東西夾擊之下,清軍防線已是岌岌可危。守禦東線的副將司馬泰撐不住了,親自跑來求總兵大人再給他派點人手。“大人,明賊瘋了,都瘋了!”渾身是血,胳膊還在涔涔滲血的司馬泰告訴總兵大人,東線那幫明軍敗兵正不要命的衝擊著防線。排樁前的屍體堆得跟木樁差不多高,可那幫明軍還在不斷從屍堆上向排樁上湧。甚至連明軍寨中的百姓都扛著農具加入了戰鬥。“大人給派點兵吧,末將真的撐不住了!”不顧傷口還在流血的司馬泰苦苦跪在總兵穆生輝麵前,哀求總兵大人無論如何再給他派些人手,要不然他真的擋不住那幫不要命的明軍。司馬泰絕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今日卻是真的怕了。他親眼看到那些中銃將死的明軍仍在奮力往排樁這頭爬,看到脖子被刀砍得都快掉了的明軍一邊托著腦袋,一邊向他們衝。在李複國指揮下,碑亭寨的明軍是不惜代價往死裡衝擊清軍防線!無數人的犧牲隻為牽製住東線清軍,為西線正在猛攻的友軍爭取突破機會!司馬泰的一營兵被明軍打的隻剩幾百人,可明軍連同那些愚昧的百姓還在如人海般衝擊他們的防線!望著那黑壓壓來送死的明軍同百姓,戰場上從未生過懼意的司馬泰也是怯了,頭皮發麻的很。再這樣下去,他相信自己絕計撐不過一柱香。因為他的部下已經動搖。“你跟我要人”望著跟個血人似的司馬泰,穆生輝揮了揮手,“你看本官身邊還有誰閒著,有的話你帶去。”說完,視線轉向西線正衝殺上來的明軍。如同被下了咒語施了法般,順著排樁防線湧進來的明軍根本不知死亡是何物。他們冒著清軍的銃子不斷衝近,令得清軍陣腳大亂。麵對敵我混在一起廝殺的局麵,清軍的火炮也不由啞了火。眼下,就看誰能咬牙撐到最後。總有一個要倒下。“大人!”司馬泰還想再求,哪怕派給他兩三百人也行。迎來的卻是穆生輝的怒吼聲:“把總死了千總上,千總死了守備上,遊擊死了參將上,參將死了你這個副將上!統統死了,老子這個總兵上!全死光拉倒!”火光之下,少年便是家鄉強人的穆生輝麵色無比猙獰。總兵都把話說到這份上,司馬泰還有什麼好說,豁的從地上起身向著總兵大人抱拳之後,頭也不回返回督戰。這是抱著必死決心去的。望著遠去的司馬泰背影,穆生輝的心其實在滴血。倒下的每一個士兵都是他穆生輝一手帶出的好苗子!是他的心血。可眼下他已然顧不得這些苗子了。今日,不是他死,就是賊死!“郭義!”穆生輝目中精光一閃,陡然大喝一聲。“末將在!”炮營副將郭義立時喝應。看了眼視死如歸的郭義,穆生輝重重點頭,吩咐道:“帶你的人上!”“嗻!”郭義毫不猶豫帶著炮營的兵衝向了明軍,哪怕這些炮手比騎兵還寶貴。仗打到這份上,就是天王老子也得上。敗了,什麼都完了“都跟咱來,馬拉個逼,咱倒要看看他清狗的脖子到底有多硬!”手執大刀的郝搖旗如當年闖軍大旗手般衝殺在前。歲月不曾磨滅這位老闖將的豪氣,也不曾讓他的手軟。一路過來,被其大刀斬翻的清兵足有十多個。郝的親兵更是凶悍,隨著郝搖旗一路砍來,清軍根本抵擋不住。越過二道木壘後,當麵一個綠營千總不知道是認識郝搖旗,還是被其威風嚇到,不由自主掉頭就跑。見千總大人跑了,上百名綠營兵瞬間一哄而散。“王八羔子跑的倒快!”郝搖旗伸手拭了一把滿是鮮血的胡須,大刀一揮不顧自己年齡也大了再次追了上去。周遭皆是混戰人群。從鮮血鋪就排樁通道上衝過來的明軍除了郝搖旗千餘官兵外,還有馬昌元指揮的西線明軍整編而成的左營兵。袁宗第部正在接替郝部加速破壞木樁,現已清理出一條可供兩人並排通過的狹窄通道。眼見清軍打到現在還在頑抗,劉亨亦帶領後營官兵順著通道加入了戰場。此時不管東線明軍還是西線明軍,都知道了彼此的存在。為了順利會師,兩支明軍都在拿人命去瘋狂衝擊清軍。老帥根本不理會周圍那些正與己方兵馬搏殺的綠營兵,隻帶著親兵隊朝清軍防線縱深突入。斬將才能奪旗!當了十年大旗手的郝搖旗比任何人都知道這個道理。一隊清軍試圖阻止老帥深入,結果被老帥帶著親衛砍得伏屍一片。突進到一處小山崗後,老帥終是看到一麵大旗插在前方山坡上。坡上還有成片的木壘和帳篷,顯是清軍主營所在。“手軟沒軟!”老帥提起大刀中氣十足的喊了一聲。“沒軟!”眾親兵齊聲呼喊。“沒軟就跟郝老子去砍了穆生輝個王八蛋!”殺出性子的老帥率眾直撲前方清軍主將所在。他是大順的郝搖旗,也是大明的郝永忠!誰才是漢家奇男子!........00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