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威斯特公爵的話，落星貴族們微微一愣。
誠然，如同斯塔福德伯爵猜測的那樣，與會的許多貴族的確在他秘密前往卡斯特爾的期間被丁香派貴族“偷了家”，但若是說卡斯特爾伯爵會和血族有所往來的話……實在是有些太過天方夜譚了些。
畢竟，哪怕是最不希望卡斯特爾繼承王位的貴族也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是新月教區大主祭親自承認的聖女，而卡斯特爾伯爵繼承領地後與血族的暗鬥，很多人也有所耳聞。
不過，當眾人看到威斯特公爵帶來的文件之後，又不得不承認，他說的很可能是真的。
那是一份卡斯特爾家族和血族的秘密文件。
在文件的封麵上，是精美繁複代表魔法花紋，經常與各種契約打交道的貴族一眼就認出了那正是一種嚴苛的契約銘文。
不僅如此，在契約銘文之下，還能看到卡斯特爾家族的紋章，以及……奈斯氏族的紋章。
這是典型的誓言契約文件，換句話說……這是真貨，而並非偽造。
哪怕對威斯特公爵的指控感到憤怒，但當議會派貴族看清楚了文件的樣子之後，神情也很快化為了驚愕。
“女……女王陛下，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少議會派貴族神情呆滯。
斯塔福德伯爵的表情也是微微一變。
他瞬間奪過了文件，表情變了數遍，但最終還是硬著頭皮咬牙道：
“這……隻是一份契約文件，這不能證明你說的都是真的！”
“嗬嗬，議長閣下，你是想說有魔法契約在，除非雙方違約，不然的話非契約方看不到這些秘密文件的具體內容吧？”
威斯特公爵一聲輕笑，道。
說著，他看向了一直沉默的夏洛特，道：
“既然如此，不妨讓卡斯特爾伯爵解開契約，讓大家看看，她到底與血族簽訂了什麼協議？看看我說的，究竟是真……還是假！”
聽了威斯特公爵的話，眾人的目光很快集中在了夏洛特的身上。
夏洛特的神情卻並沒有慌張。
她的目光環視一圈，平靜地道：
“我的確是和落星的奈斯氏族簽訂了契約。”
此話一出，貴族們紛紛愣了愣，而後頓時炸了：
“簽訂了契約？真的簽訂了契約？！”
“神主在上！威斯特公爵說的竟然是真的？”
“褻瀆！這是對信仰的褻瀆！她不配稱為神聖王庭的聖女！”
宴會廳上，貴族們群情激奮，就連坎貝爾大主祭，也厲聲斥責，似乎對少女的言論感到憤怒。
但夏洛特的表情卻依舊平靜。
她從一旁的侍者托盤中接過了水晶杯，優雅地輕抿了一口紅茶，而後看著傳到她手裡的文件，淡淡地道：
“不過……我與奈斯氏族簽訂的契約，並非是所謂的賣國條約，而是避免落星王國發生戰爭的和平條約。”
說罷，她手中光輝一閃，那契約文件上的魔法秘鎖頓時解開。
隻見她將文件扔給了斯塔福德伯爵，平靜地道：
“議長閣下，既然公爵閣下想讓大家都看看，那就……都看看吧。”
斯塔福德伯爵下意識接了過來。
而當他看清楚契約的具體內容之後，很快微微一愣。
“議長大人……契約的內容，到底是什麼？真的是威斯特共公爵所說的賣國條款嗎？”
周圍的貴族忍不住問道。
斯塔福德伯爵神情古怪。
他麵露驚異地看了一眼夏洛特，而後又神情莫名地看了一眼威斯特公爵，而後對眾人搖頭道：
“你們……自己看吧。”
貴族們接過了羊皮卷，仔細瀏覽了起來，很快瞪大了眼睛：
“嗯？真的是……和平條約？”
“不不不……不隻是和平條約，看起來好像還更傾向於王國，有著對血族的種種限製……”
“看起來，更像是逼迫血族簽下的限製條約……”
和……和平條約？限製條約？
聽著貴族們的議論，威斯特公爵頓時愣住了。
他皺了皺眉，一把奪過了文件，一目十行地瀏覽了起來。
而當他看清楚上麵的內容之後，臉色很快也變得精彩起來：
“禁止血族非法使用精神控製……”
“禁止血族肆意屠殺平民……”
“禁止血族非法圈養血奴……”
“禁止……”
“這……這不可能！”
威斯特公爵瞪大了眼睛，神色也有些茫然。
夏洛特的表情依舊平靜，似乎這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之內……
……
時間回到夏洛特離開奈斯駐地之前。
“真祖冕下，既然您打算扶持卡斯特爾伯爵為落星女王，那……那我們奈斯氏族接下來……又該如何配合？”
巴達克問道。
夏洛特看了他一眼，道：
“伱是想問我對奈斯氏族的安排吧？血族在人類世界的名聲並不好，不過，早在血族剛剛被創造出來的時候，可並不是如此。”
巴達克微微一頓，歎道：
“您是說神話紀元時期吧？我現在還很懷念那個時代，那個時候人類甚至也將血族視為擁有超凡力量的族人，血族庇護人類，人類為血族提供血液，雙方合作……對抗精靈和異神，直到後來……”
“直到後來，隨著血族力量的越發強大，野心也進一步膨脹，血族永生，但人類的壽命卻有限，雙方的隔閡越來越大……”
“再加上‘我’的‘墮落’，逐漸放棄了與人族的合作，轉而進行不對稱的高壓統治，最終，兩個種族分道揚鑣，對吧？”
夏洛特接著巴達克的話，說出了她從各個典籍以及阿爾布雷希特記憶中總結出來的關於血族的曆史資料。
巴達克沉默以對。
夏洛特歎道：
“那並不是正確的做法，人類……並不弱小，相反，人類潛力很高，也很強大。”
“我當初創立血族的初衷也並非是為了塑造一個強力的種族來統治世界，身為二代血族，你應該很清楚，血族……最早就是為了‘守護’而被創造出來的。”
“血族當初能夠踏上巔峰，站在世界的頂點，離不開人類的支持，正是因為有源源不斷人族自願成為血族，難以誕生子嗣的血族的數量才會一直增長，正是因為人類一直為血族提供超凡血液，血族的實力才能不斷強大……”
“血族沒落不僅僅是因為背叛了真祖，同樣……是失去了根基。”
“如今，舊神已成為過去，眾神也日益式微，人類才是這個世界的主角。”
“血族……本身就不是一個能夠憑借著自己的力量存續的種族，血脈為我們提供了力量，同樣也提供了詛咒，我們隻有與其他智慧種族合作，才能存續下去。”
“巴達克，我認為合作……才是接下來正確的方向，血族並不特殊，血族隻是諸多智慧種族之一，血族也並不意味著邪惡，在這個時代將自己的種族淩駕於其他種族之上，隻會引起全世界的排斥，血族……要學會或者說重新想起來如何和其他種族正常相處。”
巴達克點了點頭：
“真祖冕下，我明白了，不過，奈斯氏族內部的不少血裔可能並不會這麼想……”
夏洛特一聲輕笑：
“他們所在乎的，無非是手中的‘權力’罷了，他們總有一天會知道，依靠恐懼維持的高壓統治難以根除隱患，終究會在實力逆轉時帶來反叛，唯有恩威並重下帶來的發自內心的‘認同’，才會帶來最穩固的‘權力’。”
“這一點，我想他們自己也已經體會過了，畢竟……他們當初的反叛，也是因為‘真祖’的高壓統治，是因為對真祖的恐懼。”
“恐懼與壓迫或許會帶來一時的臣服，也可以作為臨時性的處置方式，但卻並不長久。一旦雙方地位逆轉，終將有反抗的時候，而不管是誰，哪怕是我，都不能保證說自己永遠是強大的。”
“除非真的打算將其他有潛在威脅的存在全部滅殺，不然的話……學會如何和其他存在相處，才是正道。”
“真祖冕下，那……您打算如何做？”
巴達克問道。
夏洛特想了想，回答：
“擬一份契約吧，不是以我的名義，而是卡斯特爾伯爵的名義，不……卡斯特爾已經早已和奈斯氏族有過羅曼公國的領土協議，就在那份協議的基礎上進行修改吧。”
“我記得誓言契約都有備份，如果我沒有猜錯，恐怕精靈血裔那邊原本也會拿此做文章，正好借助這個機會，修改一下源契約的內容。”
“當然，不會是很過分的協議，隻是要約束一下那些太過放肆的家夥……畢竟，我也並不打算高壓統治血族。”
“源契約變了，就算是與精靈血裔合作的那些人想要做些什麼，他們也做不到了。”
……
紅宮，宴會廳。
傳閱了所謂的賣國協議，落星貴族們神色各異。
雖說神聖王庭的聖女竟然會和血族簽訂條約也有些天方夜譚，不過，考慮到有科裡亞王國類似的案例，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神聖王庭也不是萬能的。
不是任何地方的血族，他們都有能力將之完全鏟除。
不僅如此，這份協約不僅不能稱之為賣國，很多條款甚至對落星人非常有用。
人類對血族最大的畏懼就是各種出其不意的天賦能力，而這些東西……在條約中都進行了限製。
當然，如果說沒有對血族有利的條款，也不對，比如一些條款就注明，允許血族在人類世界活動，甚至允許血族獲得人類世界的爵位。
這也是相當驚人的協議了，幾乎是否定了教權國對血族身為“邪惡種族”必被淨化的判決。
隻是，雖然也有向血族妥協，和平共處之嫌，但考慮到落星王國被血族統治的曆史，以及很多貴族家族與血族明裡暗裡的牽扯，也並非不可接受。
不，更準確地說，這很符合落星當下的實際情況，也非常具備可行性。
而唯一讓落星貴族們感到好奇的，大概也就是為什麼明明有能力爭奪落星王國的控製權，但為何血族還要進行讓步了。
是的，讓步。
能簽這樣的文件，妥協的不僅僅是神聖王庭，同樣也有血族。
“陰謀！這都是她的陰謀！各位！不要被她欺騙了！血族怎麼可能願意簽訂這樣的協議？”
威斯特公爵抬起頭，死死盯著王座上的夏洛特，厲聲道。
看著已經有了幾分慌亂和色厲內荏的威斯特公爵，夏洛特輕笑一聲，道：
“公爵閣下，說我和血族簽訂協議的是你，說這協議不可能的也是你，你……不覺得自己自相矛盾嗎？”
威斯特公爵一時語塞。
他抿了抿嘴，正欲繼續反駁，下一瞬，侍者的通報聲卻從宴會廳的入口傳了過來：
“艾西亞公爵……到！”
艾西亞公爵？
艾西亞公爵竟然也來了？！
宴會廳中的貴族們齊齊一愣。
他們齊刷刷看向門口，隻見一位衣衫華麗的貴族在侍者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那是一位看上去約摸四十歲的中年貴族麵容冷峻。
理查德·艾西亞。
落星王國七位封地公爵之一，艾西亞家族的第一任家主，同時也是前任國王愛德華三世的侄子，兩個丁香家族共同推選出來的王位繼承人。
他一出現，那強大的氣場就壓過了幾乎所有人，身為資深的熾陽超凡者……他名氣比威斯特公爵還要大幾分。
看到艾西亞公爵，威斯特公爵也怔了一下，隨後稍稍鬆了口氣。
他再次看向了夏洛特，神情恢複了鎮定，冷笑道：
“卡斯特爾閣下，您的確有手段，竟然能夠修改協議，不過……凡事都有痕跡，就算是您修改了契約，艾西亞大人也早已留存了您的罪證！”
說罷，隻見他轉身，朝著艾西亞公爵行了一禮：
“艾西亞大人，您來的正是時候，卡斯特爾伯爵暗改了勾結血族的證據，為了揭穿她，我們需要您那裡留存的剩餘罪證。”
聽了威斯特公爵的話，艾西亞公爵卻並沒有回應。
他連看都沒有看對方一眼，便從對方身旁直接走了過去，就仿佛威斯特公爵是空氣一樣。
威斯特公爵的表情有些尷尬。
同為公爵卻予以“大人”的尊稱已經足夠放下身段，但卻依舊並未得到回應，哪怕是他……此時此刻也感到有些羞憤。
威斯特公爵的臉上閃過了一絲惱怒，但很快就隱了下去，他深呼吸了一口氣，隨後退到了一旁。
冷靜。
現在不能置氣。
雖然艾西亞公爵沒有搭理他，但誰都能看出來，對方是衝著卡斯特爾伯爵來的。
想到這裡，威斯特公爵看向了王座上的夏洛特。
眾人的目光也在兩人之間遊移。
在貴族們的注目中，艾西亞公爵朝著夏洛特走去。
一時間，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兩個王位繼承人身上。
夏洛特依舊神情平靜。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對方，笑道：
“公爵閣下，歡迎您前來參加我的晚宴。”
眾人又看向了艾西亞公爵。
艾西亞公爵……也已經走到了夏洛特的麵前。
在或驚愕，或茫然，或呆滯，或精彩的表情裡，隻見一直沉默的艾西亞公爵忽然單膝跪地，朝著夏洛特行了一個臣服的禮節，聲音恭敬地道：
“理查德·艾西亞，拜見……女王陛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