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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楓表情複雜。
在他心中,羨魚先是聊得來的好友,其次是前任仙舟元帥。
兩人有著不少共同話題,因此他從未深究他們之間是否存在代溝。
丹楓硬著頭皮看完文章,神情有些恍惚。
不愧是前任元帥。
到底該如何回複呢?
龍尊緊皺眉頭,片刻後有了主意。
他滑動屏幕,找了足足一分鐘,終於在角落裡找到他屏蔽已久的群聊。
這是他與龍師的群聊。
曾經,他們勢同水火。
現在,持明族隔三差五就會有新的族人降生,龍師們瞬間變了態度,時常在群聊裡誇讚「飲月君」。
丹楓翻看群聊,入目皆是龍師們的表情包。
背景是幾朵紅色玫瑰,上方是不斷閃爍的大字。
龍尊一陣惡寒。
這種廉價至極、不配送入他庭院的花材……
羨魚肯定不喜歡。
丹楓翻著翻著,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羨魚難不成是在擔心他?
擔心鱗淵境一事重演?
丹楓不由得放緩手上的動作,陷入沉思。
若是白珩出事,他會將白珩轉化為持明族嗎?
會的。
他怎麼會放任白珩死去呢?
雖說現任元帥刪除了一部分與羨魚有關的記憶……
若是丹楓需要,隻要他開口,羨魚肯定不會拒絕。
再說了,應星就是很好的例子啊。
應星本該受到羅浮高層、甚至是現任元帥的重用,可他是短生種,壽數有限,成為持明族之後……
應星有了丹楓分出的力量,待他蛻生,龍尊隻剩虛名,龍師將不複存在。
友人會繼承、並代替自己的轉世接管下屬、丹鼎司的人脈,和資產。
應星會成為工造司工正嗎?
還是算了吧。
他不適合當工正,再說了,丹鼎司就夠他忙活了。
那白珩呢?
丹楓思量片刻,驚覺自己隻能給白珩留下巡鏑。
不過,白珩入不敷出,留些巡鏑也不錯。
等等,友人正在病房裡躺著呢。
她又沒出事。
她是令使,興許正如景元所想的一樣,壽數會更長呢。
丹楓強行從思緒中抽離,視線回落在玉兆上。
他登錄星網,找到一篇十分符合羨魚觀念的雞湯長文。
【霜葉:向好友分享文章《允許一切發生,才是強者的頂級心態》】
他頓了頓,補上龍師愛發的文字和表情。
【霜葉:共勉】
【握手.gif】
對麵先是回了個省略號,隨後立馬撤回。
界麵顯示正在輸入中。
丹楓等了又等,遲遲沒等到羨魚回複。
過了幾分鐘,對方原封不動地複製了他的表情。
【羨魚:握手.gif】
丹楓收起玉兆,走出辦公室,與下屬一同查房。
直到淩晨五點,他來到白珩的病房,再度和友人相遇。
白珩見狀,連忙打了個噤聲的手勢。
丹楓放輕腳步。
床邊趴著一個人。
發色和病床的被褥極為相近。
是景元。
他坐在病床右側的椅子上,十分拘謹地縮在床頭的角落裡。
丹楓來到另一側,小聲問:“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白珩伸出四根手指。
丹楓若有所思。
可是,你是怎麼知道的?
景元思慮周全,是揚名雲騎的智將。
他得知你受傷,自然知道你需要好好休息,又怎麼會貿然進入病房、吵醒你呢?
除非……
你熬到了淩晨四點,正好碰上景元。
丹楓輕車熟路地伸出手,從白珩的枕頭下摸出隱隱發燙的玉兆。
“我說過,你不能熬夜。”
“不遵醫囑。”
白珩委屈巴巴地攥緊被褥,小聲說:
“我睡不著啊。”
丹楓不為所動。
在狐人的注視下,他把對方的玉兆塞進口袋裡。
“現在你能睡著了。”
隔日,眾人得知景元返回羅浮。
騰驍將軍提前截胡,按著景元寫複職申請,直至走完一係列流程,看著景元在他的將軍府上了一個多月的班,這才大發慈悲地批了假。
這一等,就等到了白珩出院。
五人正式給景元補了一個接風宴。
地點是丹楓名下的某一棟樓。
龍尊照例包場,選了頂樓餐廳最好的觀景位置。
推杯換盞之際,羨魚主動聊起社交技巧。
丹楓聯想到騰驍將軍和羨魚的態度,心中有了定論。
景元將會是下一任仙舟元帥。
等等……
丹楓眼皮一跳。
羨魚傳授社交技巧?
學了也是白學。
丹楓餘光瞥見埋頭吃飯的應星。
差點忘了。
除了景元,應星也很需要這類社交技巧啊!
丹楓思來想去,略過他與龍師對噴的過往,翻找出他與其餘龍尊相處的細節,加入羨魚和景元的對話之中。
“若是遇到與你職級相同的人——”
他與羨魚你一言我一語,把他們幾近於無的社交技巧拆開了、揉碎了講給景元聽。
例如,看到什麼稀奇物件,不說昂貴,隻說難得。
再例如,遇到什麼你無法接受的事物和觀念,不要批判,要說特彆。
羨魚點頭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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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離情感,再做評價。”
鏡流:“……”
她緩緩放下筷子,冷不丁開口:
“這就是……你們說「孽物殘肢」很特彆的原因?”
丹楓手上動作一滯。
羨魚,快想想辦法啊!
算了,你個妻管嚴。
羨魚笑著替鏡流夾菜。
“……怎麼會呢?我很少會用這種社交話術。”
聽完這句,鏡流麵色稍緩。
丹楓嘴角微抽。
很少會用,但對鏡流用了。
還說什麼羨魚妻管嚴,我看鏡流你也很好哄啊。
正想著,鏡流輕勾唇角,拿起筷子,接受了羨魚的投喂。
丹楓心下了然。
合著鏡流根本沒生氣啊。
這一切,不過是情侶之間的小把戲。
夜幕降臨,宴席逐漸接近尾聲。
丹楓醉意上頭,拉著應星來到露台。
他向下俯瞰,隻看到不斷搖晃的光點。
丹楓穩住身形,忍不住歎了口氣,語氣很是惋惜。
“應星,你看。”
“現在,隻剩下這些了。”
應星瞪大眼睛。
“隻剩這棟樓嗎?那……”
丹楓搖頭。
“不是啊,我指的是,出現在我們視線範圍內的建築。”
應星久久無言。
他注視著一眼望不到儘頭的建築群。
丹楓在他旁邊歎氣。
應星不知道該作何表情。
世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人與人之間是無法互相理解的。
他無法共情旁人。
尤其是有錢人!
丹楓頭腦昏沉,說完這句,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應星的想法。
他一時失語,過了半晌,艱難開口:
“應星,我沒有落魄到隻剩一棟樓。”
“以後會有專人為你打理。”
應星擰眉。
怎麼聽起來像是在交代後事呢?
他可聽不得丹楓說這些喪氣話。
奈何醉鬼是不講道理的。
不管應星怎麼說,丹楓始終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講解資產配置的同時,又用羨魚舉例。
羨魚和丹楓一樣,沒什麼心思打理資產,平日隻會使用其中一張卡。
隻靠利息,就足夠他們維持正常生活了。
之後,是丹楓的轉世。
龍尊一揮袖子,身形也搖晃起來。
應星看得心驚膽戰,連忙扶住他。
他說:
“我替他選了學宮,到時候……需要你和他一起參加麵試、通過考核。”
應星麵露茫然。
“啊?麵試?”
丹楓瞥了他一眼,說:
“這是那所學宮的規定。”
“從入學到成年,學生要通過四次大考,監護人也要參加麵試。”
應星一時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算什麼?
他當上了丹楓轉世的……爹?
等等、萬一他沒通過麵試怎麼辦啊?!
丹楓繼續道:
“我打算削減他的開支。”
“畢業前,每個月隻有一萬巡鏑的零花錢。”
“成年後,一天十萬。”
“這些錢……肯定夠他花了。”
第二天,丹楓開始著手寫遺囑,為應星和自己鋪路。
資產留給應星。
至於他的轉世?不需要。
他隻需要按天領巡鏑。
從降生時的貼身侍從,再到負責飲食和運動的健康管理團隊,都由丹楓親自挑選。
當丹楓與下屬改完第七版遺囑,雨彆的雕像修複完成。
初代「飲月君」高舉長槍,似是在與外敵對抗。
龍師們緊接著遞交方案,供丹楓選擇自己的雕像。
他想了想,在眾多草案中,選擇了他治病救人時的場景。
過了一陣,十王司的死囚陸續轉移到彆處。
羨魚所在的研究所多次擴建。
丹楓猜測,他們是在修建星槎海。
這樣才能方便其他仙舟轉運死囚。
以羨魚的作風,肯定不會讓它們輕易死去。
恐怕就連蒼城拆下來的「壽瘟禍跡」,也會變廢為寶,成為新的能源。
如丹楓所想,在研究所正式停工的那一日,羅浮頂尖戰力集結十王司。
他到場時,正巧碰見羨魚。
對方緊盯麵前的灰發少女,頭一回在人前展露怒容。
“灰風——”
“你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九萬九千九百……”
羨魚似乎是說不下去了,視線從虛空中偏移,看向灰發少女,咬牙切齒地說:
“你綁了這麼多人?!”
說完這句,他與灰發少女走向某個角落,不知說了些什麼,再次回到丹楓麵前時,他又恢複了往日溫和、友善的表情。
鏡流姍姍來遲。
她盯了羨魚一瞬,把丹楓拉入兩人的對話中。
“你不擅長審訊。”
“不如,我和丹楓教教你?”
羨魚遲疑片刻,沒有回絕。
丹楓隻好配合兩人,時不時在鏡流下刀時,告訴羨魚哪個部位最痛苦、哪種傷勢算輕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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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刺耳的哀嚎中,鏡流笑著說:
“還有幾位重犯……”
“聽不得我的名字。”
丹楓猛然意識到,鏡流可能……
是在哄羨魚開心。
對方不知是怎麼看的,硬是從羨魚那張毫無破綻的臉上,發現了端倪。
丹楓:“……”
不是很懂你們這對夫妻。
自這天開始,十王司的牢房空了大半。
隔年,丹楓的雕像完成了。
他與羨魚不同,並不覺得難為情,反而十分坦然地邀請友人。
六人齊聚鱗淵境。
在景元和白珩的提議下,他們依次與雕像合影。
白珩雙手捧著玉兆,好似手裡握著什麼不可多得的珍寶。
她表情誇張,語調抑揚頓挫:
“托劍首和龍尊的福,我們也被寫進話本子了……”
應星與景元肩碰著肩,調侃道:“接下來,就靠我們的景元將軍了——”
景元:“……我隻是個驍衛。”
丹楓也跟著迫害景元。
“是啊,全靠景元了。”
“說不定……我們還能被寫進史書呢。”
這些年來,仙舟很少再有戰事。
丹楓知道,這隻是暫時的。
聯盟在等。
很快,聯盟等到了一舉殲滅步離人的時機。
羅浮將軍騰驍帶領雲騎奔赴戰場。
待他們凱旋,騰驍便會在萬眾矚目下,把他的位置交給立下赫赫戰功的繼任者。
毫無懸念地,聯盟很快便贏下這場戰爭。
騰驍特意在景元兩百歲生日的那一天,公布退位的消息。
羅浮上下對此並無異議。
這可是最了解父親的景元啊!
騰驍為新任羅浮將軍舉辦宴席,領著景元四處認人。
其餘五人單獨占據一桌。
鏡流輕撫支離劍的劍身。
“這把劍的名字……當真是起對了。”
應星嘿嘿一笑,頗為驕傲地挺起胸膛。
“那是當然,隻有羅浮劍首才能將它的威力發揮到極致。”
笑著笑著,他苦著一張臉。
“羨魚,師傅的那把匕首,我隻能在手柄上做出改動……”
羨魚正在替鏡流倒酒,隨口應道:
“嗯?好啊。”
與賓客推杯換盞的景元,來到五人麵前。
騰驍領著他敬酒,一口飯也沒來得及吃,就被灌了一肚子的酒水。
他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臉上是從未在人前展露的、更為鮮活的神情。
“敬完酒就回來吧,我們給你留了飯菜。”白珩遞上不透明的陶瓷杯,小聲說,“喝點浮羊奶,解酒。”
景元接過,勉強喝了幾口,隨後在他們的催促下,舉起空杯,向他們敬酒。
丹楓目送對方離開。
不知為何,心中莫名生出幾分慶幸。
在他有生之年,竟然看到了這一幕。
之後呢?
還差羨魚。
丹楓試探著詢問那位與他有過一麵之緣的灰發少女。
羨魚回道:
“她有事。”
“她是獨立的個體。”
“我尊重她的選擇。”
丹楓緩緩放下酒盞。
羨魚與他……是不同的。
丹楓自問,他能做到嗎?
做不到。
就連轉世後的自己也不例外。
大到學宮,小到每個學期的選修課和社團活動,丹楓都給另一個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
兩人的觀念天差地彆。
羨魚不老不死,在他眼中,死亡反而是一件好事。
他尊重每個獨立個體的選擇。
就連遵從他意誌、為他而活的下屬……
他也把他們當作獨立的個體。
他希望這群人為他們自己而活。
無論生死,他都不會乾涉他們的決定。
思及此處,丹楓垂下眼。
他會解開對方的心結。
丹楓聽見自己說:
“這樣啊。”
那就好。
丹楓一次次修改遺囑,力求做到最好。
好為給他的友人們鋪出一條坦途。
過了一年、十年、百年、幾百年,到了他蛻生的時候。
他與下屬、族人和友人告彆。
在最後的時間裡,他決定與羨魚和應星兩人單獨談話。
首先,是羨魚。
丹楓最先談起鏡流。
“她就是個劍癡……”
之後,是其他幾位友人。
羨魚定定地看著他,聽了一半,反問:
“那你自己呢?”
丹楓聽後,頓時怔愣在原地。
羨魚見狀,歎了口氣。
“多為自己考慮考慮吧。”
丹楓哭笑不得。
“這算什麼?五十步笑百步?”
“不對,我才是五十步。”
他也跟著對方歎氣。
“羨魚啊,你也多為自己考慮考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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