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新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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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楓表情複雜。

在他心中,羨魚先是聊得來的好友,其次是前任仙舟元帥。

兩人有著不少共同話題,因此他從未深究他們之間是否存在代溝。

丹楓硬著頭皮看完文章,神情有些恍惚。

不愧是前任元帥。

到底該如何回複呢?

龍尊緊皺眉頭,片刻後有了主意。

他滑動屏幕,找了足足一分鐘,終於在角落裡找到他屏蔽已久的群聊。

這是他與龍師的群聊。

曾經,他們勢同水火。

現在,持明族隔三差五就會有新的族人降生,龍師們瞬間變了態度,時常在群聊裡誇讚「飲月君」。

丹楓翻看群聊,入目皆是龍師們的表情包。

背景是幾朵紅色玫瑰,上方是不斷閃爍的大字。

龍尊一陣惡寒。

這種廉價至極、不配送入他庭院的花材……

羨魚肯定不喜歡。

丹楓翻著翻著,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羨魚難不成是在擔心他?

擔心鱗淵境一事重演?

丹楓不由得放緩手上的動作,陷入沉思。

若是白珩出事,他會將白珩轉化為持明族嗎?

會的。

他怎麼會放任白珩死去呢?

雖說現任元帥刪除了一部分與羨魚有關的記憶……

若是丹楓需要,隻要他開口,羨魚肯定不會拒絕。

再說了,應星就是很好的例子啊。

應星本該受到羅浮高層、甚至是現任元帥的重用,可他是短生種,壽數有限,成為持明族之後……

應星有了丹楓分出的力量,待他蛻生,龍尊隻剩虛名,龍師將不複存在。

友人會繼承、並代替自己的轉世接管下屬、丹鼎司的人脈,和資產。

應星會成為工造司工正嗎?

還是算了吧。

他不適合當工正,再說了,丹鼎司就夠他忙活了。

那白珩呢?

丹楓思量片刻,驚覺自己隻能給白珩留下巡鏑。

不過,白珩入不敷出,留些巡鏑也不錯。

等等,友人正在病房裡躺著呢。

她又沒出事。

她是令使,興許正如景元所想的一樣,壽數會更長呢。

丹楓強行從思緒中抽離,視線回落在玉兆上。

他登錄星網,找到一篇十分符合羨魚觀念的雞湯長文。

【霜葉:向好友分享文章《允許一切發生,才是強者的頂級心態》】

他頓了頓,補上龍師愛發的文字和表情。

【霜葉:共勉】

【握手.gif】

對麵先是回了個省略號,隨後立馬撤回。

界麵顯示正在輸入中。

丹楓等了又等,遲遲沒等到羨魚回複。

過了幾分鐘,對方原封不動地複製了他的表情。

【羨魚:握手.gif】

丹楓收起玉兆,走出辦公室,與下屬一同查房。

直到淩晨五點,他來到白珩的病房,再度和友人相遇。

白珩見狀,連忙打了個噤聲的手勢。

丹楓放輕腳步。

床邊趴著一個人。

發色和病床的被褥極為相近。

是景元。

他坐在病床右側的椅子上,十分拘謹地縮在床頭的角落裡。

丹楓來到另一側,小聲問:“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白珩伸出四根手指。

丹楓若有所思。

可是,你是怎麼知道的?

景元思慮周全,是揚名雲騎的智將。

他得知你受傷,自然知道你需要好好休息,又怎麼會貿然進入病房、吵醒你呢?

除非……

你熬到了淩晨四點,正好碰上景元。

丹楓輕車熟路地伸出手,從白珩的枕頭下摸出隱隱發燙的玉兆。

“我說過,你不能熬夜。”

“不遵醫囑。”

白珩委屈巴巴地攥緊被褥,小聲說:

“我睡不著啊。”

丹楓不為所動。

在狐人的注視下,他把對方的玉兆塞進口袋裡。

“現在你能睡著了。”

隔日,眾人得知景元返回羅浮。

騰驍將軍提前截胡,按著景元寫複職申請,直至走完一係列流程,看著景元在他的將軍府上了一個多月的班,這才大發慈悲地批了假。

這一等,就等到了白珩出院。

五人正式給景元補了一個接風宴。

地點是丹楓名下的某一棟樓。

龍尊照例包場,選了頂樓餐廳最好的觀景位置。

推杯換盞之際,羨魚主動聊起社交技巧。

丹楓聯想到騰驍將軍和羨魚的態度,心中有了定論。

景元將會是下一任仙舟元帥。

等等……

丹楓眼皮一跳。

羨魚傳授社交技巧?

學了也是白學。

丹楓餘光瞥見埋頭吃飯的應星。

差點忘了。

除了景元,應星也很需要這類社交技巧啊!

丹楓思來想去,略過他與龍師對噴的過往,翻找出他與其餘龍尊相處的細節,加入羨魚和景元的對話之中。

“若是遇到與你職級相同的人——”

他與羨魚你一言我一語,把他們幾近於無的社交技巧拆開了、揉碎了講給景元聽。

例如,看到什麼稀奇物件,不說昂貴,隻說難得。

再例如,遇到什麼你無法接受的事物和觀念,不要批判,要說特彆。

羨魚點頭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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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離情感,再做評價。”

鏡流:“……”

她緩緩放下筷子,冷不丁開口:

“這就是……你們說「孽物殘肢」很特彆的原因?”

丹楓手上動作一滯。

羨魚,快想想辦法啊!

算了,你個妻管嚴。

羨魚笑著替鏡流夾菜。

“……怎麼會呢?我很少會用這種社交話術。”

聽完這句,鏡流麵色稍緩。

丹楓嘴角微抽。

很少會用,但對鏡流用了。

還說什麼羨魚妻管嚴,我看鏡流你也很好哄啊。

正想著,鏡流輕勾唇角,拿起筷子,接受了羨魚的投喂。

丹楓心下了然。

合著鏡流根本沒生氣啊。

這一切,不過是情侶之間的小把戲。

夜幕降臨,宴席逐漸接近尾聲。

丹楓醉意上頭,拉著應星來到露台。

他向下俯瞰,隻看到不斷搖晃的光點。

丹楓穩住身形,忍不住歎了口氣,語氣很是惋惜。

“應星,你看。”

“現在,隻剩下這些了。”

應星瞪大眼睛。

“隻剩這棟樓嗎?那……”

丹楓搖頭。

“不是啊,我指的是,出現在我們視線範圍內的建築。”

應星久久無言。

他注視著一眼望不到儘頭的建築群。

丹楓在他旁邊歎氣。

應星不知道該作何表情。

世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人與人之間是無法互相理解的。

他無法共情旁人。

尤其是有錢人!

丹楓頭腦昏沉,說完這句,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應星的想法。

他一時失語,過了半晌,艱難開口:

“應星,我沒有落魄到隻剩一棟樓。”

“以後會有專人為你打理。”

應星擰眉。

怎麼聽起來像是在交代後事呢?

他可聽不得丹楓說這些喪氣話。

奈何醉鬼是不講道理的。

不管應星怎麼說,丹楓始終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講解資產配置的同時,又用羨魚舉例。

羨魚和丹楓一樣,沒什麼心思打理資產,平日隻會使用其中一張卡。

隻靠利息,就足夠他們維持正常生活了。

之後,是丹楓的轉世。

龍尊一揮袖子,身形也搖晃起來。

應星看得心驚膽戰,連忙扶住他。

他說:

“我替他選了學宮,到時候……需要你和他一起參加麵試、通過考核。”

應星麵露茫然。

“啊?麵試?”

丹楓瞥了他一眼,說:

“這是那所學宮的規定。”

“從入學到成年,學生要通過四次大考,監護人也要參加麵試。”

應星一時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算什麼?

他當上了丹楓轉世的……爹?

等等、萬一他沒通過麵試怎麼辦啊?!

丹楓繼續道:

“我打算削減他的開支。”

“畢業前,每個月隻有一萬巡鏑的零花錢。”

“成年後,一天十萬。”

“這些錢……肯定夠他花了。”

第二天,丹楓開始著手寫遺囑,為應星和自己鋪路。

資產留給應星。

至於他的轉世?不需要。

他隻需要按天領巡鏑。

從降生時的貼身侍從,再到負責飲食和運動的健康管理團隊,都由丹楓親自挑選。

當丹楓與下屬改完第七版遺囑,雨彆的雕像修複完成。

初代「飲月君」高舉長槍,似是在與外敵對抗。

龍師們緊接著遞交方案,供丹楓選擇自己的雕像。

他想了想,在眾多草案中,選擇了他治病救人時的場景。

過了一陣,十王司的死囚陸續轉移到彆處。

羨魚所在的研究所多次擴建。

丹楓猜測,他們是在修建星槎海。

這樣才能方便其他仙舟轉運死囚。

以羨魚的作風,肯定不會讓它們輕易死去。

恐怕就連蒼城拆下來的「壽瘟禍跡」,也會變廢為寶,成為新的能源。

如丹楓所想,在研究所正式停工的那一日,羅浮頂尖戰力集結十王司。

他到場時,正巧碰見羨魚。

對方緊盯麵前的灰發少女,頭一回在人前展露怒容。

“灰風——”

“你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九萬九千九百……”

羨魚似乎是說不下去了,視線從虛空中偏移,看向灰發少女,咬牙切齒地說:

“你綁了這麼多人?!”

說完這句,他與灰發少女走向某個角落,不知說了些什麼,再次回到丹楓麵前時,他又恢複了往日溫和、友善的表情。

鏡流姍姍來遲。

她盯了羨魚一瞬,把丹楓拉入兩人的對話中。

“你不擅長審訊。”

“不如,我和丹楓教教你?”

羨魚遲疑片刻,沒有回絕。

丹楓隻好配合兩人,時不時在鏡流下刀時,告訴羨魚哪個部位最痛苦、哪種傷勢算輕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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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刺耳的哀嚎中,鏡流笑著說:

“還有幾位重犯……”

“聽不得我的名字。”

丹楓猛然意識到,鏡流可能……

是在哄羨魚開心。

對方不知是怎麼看的,硬是從羨魚那張毫無破綻的臉上,發現了端倪。

丹楓:“……”

不是很懂你們這對夫妻。

自這天開始,十王司的牢房空了大半。

隔年,丹楓的雕像完成了。

他與羨魚不同,並不覺得難為情,反而十分坦然地邀請友人。

六人齊聚鱗淵境。

在景元和白珩的提議下,他們依次與雕像合影。

白珩雙手捧著玉兆,好似手裡握著什麼不可多得的珍寶。

她表情誇張,語調抑揚頓挫:

“托劍首和龍尊的福,我們也被寫進話本子了……”

應星與景元肩碰著肩,調侃道:“接下來,就靠我們的景元將軍了——”

景元:“……我隻是個驍衛。”

丹楓也跟著迫害景元。

“是啊,全靠景元了。”

“說不定……我們還能被寫進史書呢。”

這些年來,仙舟很少再有戰事。

丹楓知道,這隻是暫時的。

聯盟在等。

很快,聯盟等到了一舉殲滅步離人的時機。

羅浮將軍騰驍帶領雲騎奔赴戰場。

待他們凱旋,騰驍便會在萬眾矚目下,把他的位置交給立下赫赫戰功的繼任者。

毫無懸念地,聯盟很快便贏下這場戰爭。

騰驍特意在景元兩百歲生日的那一天,公布退位的消息。

羅浮上下對此並無異議。

這可是最了解父親的景元啊!

騰驍為新任羅浮將軍舉辦宴席,領著景元四處認人。

其餘五人單獨占據一桌。

鏡流輕撫支離劍的劍身。

“這把劍的名字……當真是起對了。”

應星嘿嘿一笑,頗為驕傲地挺起胸膛。

“那是當然,隻有羅浮劍首才能將它的威力發揮到極致。”

笑著笑著,他苦著一張臉。

“羨魚,師傅的那把匕首,我隻能在手柄上做出改動……”

羨魚正在替鏡流倒酒,隨口應道:

“嗯?好啊。”

與賓客推杯換盞的景元,來到五人麵前。

騰驍領著他敬酒,一口飯也沒來得及吃,就被灌了一肚子的酒水。

他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臉上是從未在人前展露的、更為鮮活的神情。

“敬完酒就回來吧,我們給你留了飯菜。”白珩遞上不透明的陶瓷杯,小聲說,“喝點浮羊奶,解酒。”

景元接過,勉強喝了幾口,隨後在他們的催促下,舉起空杯,向他們敬酒。

丹楓目送對方離開。

不知為何,心中莫名生出幾分慶幸。

在他有生之年,竟然看到了這一幕。

之後呢?

還差羨魚。

丹楓試探著詢問那位與他有過一麵之緣的灰發少女。

羨魚回道:

“她有事。”

“她是獨立的個體。”

“我尊重她的選擇。”

丹楓緩緩放下酒盞。

羨魚與他……是不同的。

丹楓自問,他能做到嗎?

做不到。

就連轉世後的自己也不例外。

大到學宮,小到每個學期的選修課和社團活動,丹楓都給另一個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

兩人的觀念天差地彆。

羨魚不老不死,在他眼中,死亡反而是一件好事。

他尊重每個獨立個體的選擇。

就連遵從他意誌、為他而活的下屬……

他也把他們當作獨立的個體。

他希望這群人為他們自己而活。

無論生死,他都不會乾涉他們的決定。

思及此處,丹楓垂下眼。

他會解開對方的心結。

丹楓聽見自己說:

“這樣啊。”

那就好。

丹楓一次次修改遺囑,力求做到最好。

好為給他的友人們鋪出一條坦途。

過了一年、十年、百年、幾百年,到了他蛻生的時候。

他與下屬、族人和友人告彆。

在最後的時間裡,他決定與羨魚和應星兩人單獨談話。

首先,是羨魚。

丹楓最先談起鏡流。

“她就是個劍癡……”

之後,是其他幾位友人。

羨魚定定地看著他,聽了一半,反問:

“那你自己呢?”

丹楓聽後,頓時怔愣在原地。

羨魚見狀,歎了口氣。

“多為自己考慮考慮吧。”

丹楓哭笑不得。

“這算什麼?五十步笑百步?”

“不對,我才是五十步。”

他也跟著對方歎氣。

“羨魚啊,你也多為自己考慮考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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