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後,沈愈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低頭看去,原來水泥地麵上布滿了一層水珠。
這間屋子麵積很大,八十多平米的樣子,又分為內室與外室,等於是個套間。
外室最顯眼的是一個紫色屏風,上麵掛有藥王孫思邈的一副卷軸畫像。
屏風前放有一張花梨木方桌,方桌前後各有一張看不出材質的紅漆太師椅。
在南邊向陽的位置擺有數十盆之多的盆花,可惜除了仙人球之外,其它的都已經枯死了。
沈愈快走幾步推開臥室的木門,這是他的房間,裡麵裝修很簡單,白石灰牆,米色窗簾、白色衣櫥。
靠窗的位置有一張木製單人床,在北牆寫字台上擺著一台國產電腦以及一對音響,除此之外再無其它。
此刻臥室地麵一片狼藉。
一次性飯盒紙杯足有二三十個,喝完的易拉罐礦泉水瓶堆在角落裡差不多有上百個,各種方便麵以及小零食的包裝袋亂七八糟丟了滿滿一地,讓沈愈根本無處下腳。
雖然開著窗戶,但屋內這酸爽的味道仍然讓沈愈馬上捂住了口鼻。
抬頭望去,屋頂上的吊扇沒有關掉,沈愈苦笑中也算是鬆了口氣。
“沒有進賊,要是我沒猜錯的話,老爹當是跑這躲債來了。”
“呼……”
沒有進賊就好,長出一口氣沈愈反身去了院外。
老宅前院的兩間廂房,一間改造成了廚房,一間改為了衛生間。
抱著試一試的想法沈愈打開了衛生間的水龍頭,竟然有水!
這個發現讓沈愈很是欣喜,因為他幾天前出門的時候忘記充水費已經停水了。
自己這個不懂事的父親總算是做了一件好事,竟然給自己衝了水費。
想想,沈愈又笑了,他要是不衝水費也沒法在這裡生活啊,大伏天的不洗澡素有潔癖的老爹肯定受不了。
沈愈先把乾成一團的墩布放入拖把池泡好,又去廚房取了一包垃圾袋外加一包濕巾,再次走回到自己的臥室裡。
床上的被褥已經油膩發黴,大伏天也蓋不到索性直接丟掉。
用濕巾把床細細擦拭一遍,沈愈在衣櫃中取了新床單鋪上。
然後拿起笤帚開始打掃地上的生活垃圾。
足足收拾了三大袋垃圾,沈愈出大門丟進了外麵的垃圾桶中。
回來時墩布已經柔軟,沈愈拎著水桶把臥室地麵仔仔細細擦了三遍才算恢複了原貌。
去衛生間衝涼後,沈愈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燒水沏茶在客廳的沙發上看了會書。
“老爹隻敢禍害我的屋子,估計爺爺的臥室他是絕對不敢去的。”
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沈愈輕輕推開客廳右側房間的門。
與左側沈愈的房間不同,這個房間內非常乾淨,除了有些悶熱外甚至沒有絲毫異味。
裝修比起沈愈的房間要奢華的多,簡直就是雲泥之彆。
實木地板、水晶吊燈、席夢思床、壁掛空調、真皮沙發,精致的花梨木書桌上擺放著筆墨紙硯與棋盤棋子。
“爺爺的虎威到底還在啊,就算去世了,老爹還是不敢來他的屋子享受,也就是敢忍著悶熱在我的屋裡呆著。”
沈愈走到窗前輕輕打開了窗戶,然後來到了東側靠牆的紫檀木書架邊細細打量起來。
書架上並沒有什麼古籍善本,而是擺滿了舊相片。
第一個黑色鏡框中,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抱著一個周歲大小的嬰兒開懷大笑。
下麵的照片,嬰兒變成了兒童、少年、青年,而老人的須發卻是越來越白,皮膚上的皺紋也越來越多。
觸摸著鏡框的邊緣,沈愈雙目突然變得濕潤起來。
回憶的思緒瞬時如潮水般在沈愈腦海中湧動,一段段與祖父的生活片段如幻燈片般不斷變換。
沈愈一直忘不了祖父躺在床上拉著自己的手那種不放心的樣子,“啟南啊,爺爺感覺自己要走了。
“這輩子我沒有什麼遺憾的事情,隻是有些放心不下你,爺爺在東江與楚州對很多人都有恩情,爺爺在,總會有三分薄麵,隻是爺爺走了這情份也就慢慢淡了。
“你父親指望不上,以後你當伶俐一些,見人先開口,逢人笑三分,遇事不要衝動,三思而後行!
“永遠記住,吃虧是福,吃虧是福啊!”
沈愈當時覺得祖父身康體健不可能有事,安慰一番就回屋睡覺去了,但是第二天醒來,祖父已經與世長辭。
祖父在世時一直想抱重孫子,這一願望沒讓老人滿足,沈愈心裡充滿了愧疚。
沈重樓,楚州沈門嫡脈獨子,自出生就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錦衣玉食這個詞就是形容他的,年少時出門後邊至少跟著十幾個長隨。
鬥彩雞缸杯喝茶,永宣青花瓷碗碟吃飯,熏衣服的香爐非明代宮廷禦用香爐不用。
“您是不是電視上那種溜狗玩鷹,欺男霸女的惡少?”沈愈有時會逗一逗祖父。
而沈重樓聽了後就會哈哈大笑,“那都是給俺扇扇子,搬東西的,咱們沈家對待在府上吃飯的都是寬厚的很,欺負人?那有什麼意思?還是花錢最舒服,銀子隨意的往外撒,就一個字爽!”
用祖父的話說,他命裡被盜匪克,自己也克盜匪。
先是十六歲被東極山叫做草上飛的群盜綁票,不過幾年後他也為民除害擊殺這夥盜匪的頭目落雲雕與幾個作惡多端的手下,並燒了他們的老巢。
上世紀二十年代兵荒馬亂,在沈重樓擊殺落雲雕的第二年,楚州就被一夥數百人的盜匪趁亂攻破了。
對方的老巢在東江,盤踞在霧雲山雞鳴寨,當時東江已是江南省城,守衛森嚴,這夥人不敢造次,因為去了也是送死。
但是清水河發大水,楚州周邊水災嚴重,附近縣城流離失所的人都往楚州城湧,這夥雞鳴寨的盜匪扮作流民也混進了楚州城。
一入城這群盜匪獠牙畢露,沈家是富家大族更是首當其衝,那一年沈重樓不過二十三歲,他先是遣散府中親眷下人,然後帶著府中護院武師與雞鳴寨的盜匪硬剛。
他一人就斬殺十三名盜匪,嚇得對方隻敢在沈家大門外叫罵威脅,甚至不敢翻牆進院。
不過強盜往往是不按套路出牌的,可說陰損的很,他們竟然選擇的火攻。
沈家前後六進的宅子瞬時變為一片火海,現在這所宅院是後來在廢墟中重新蓋的,之後沈家家業算是毀了大半,最後隻蓋了這麼前後兩進,剩下的宅地沈重樓都給了死去護院武師的後人。
大火中,沈重樓安排部分家中護院在地道中逃生,自己拚著身中三槍,最後還是用一枚金錢鏢擊殺了這夥雞鳴寨盜匪的大頭領,嚇的剩下的烏合之眾被官府擊潰逐個斬殺。
可惜跑進東極山的沈重樓並不知道雞鳴寨的眾盜匪已經伏法,他躲進東極山藏經峰一個山洞中養傷,就在他傷勢越來越重眼看就要不治的時候,一位進洞避雨的白發道長救了他的性命。
此人是東牛觀觀主青雲子,一番交談下,青雲子起了愛才之心,將沈重樓收為入室弟子並傳了他一身出神入化的醫術。
之所以沈重樓從楚州大族的繼承人跑到東江生活,照顧師父是其中最重要的原因。
用沈重樓的話說,他就是武俠小說中男主角的命,打小錦衣玉食,一輩子紅顏知己好幾個。
碰到個師父還是醫仙級的,活了百歲,沒過什麼苦日子!
也是,憑借著對古玩的造詣以及那出神入化的中醫醫術,錢對沈重樓來說,不是掙多少的問題,而是想不想掙。
隻要想掙錢,錢從來不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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