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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林大花心裡湧起濃濃的不安,下意識的抱著麥子遠遠躲開了人群。
她沒有貿然改道,也沒有盲目避入深山,隻是選擇較偏點的山路,隔著遠遠的距離綴在逃荒的隊伍後。
漸漸的,越來越多的人倒下,有的再也站不起來,有的被家人當成累贅拋棄。
沒斷氣的不願意等死,但家人逃走時也沒給他們留下半點糧食。於是,不甘就此死去的人餓紅了眼,便去扒剛死的屍體偷偷地吃。
再後來,有人覺得,反正身邊人死了也是被人吃的結局,不如趁涼透前吃……。
災厄越演越烈,接著便是趁著新鮮趕緊吃,越吃越凶,越演越烈……。
荒蕪的大地上宛如人間煉獄,風如狼嗥,卷起陣陣塵土,掩蓋了一地狼藉不堪的屍體與殘酷血腥。
瘦弱的林大花,抱著懷中一歲多的麥子,麵色憔悴,無論走到哪,眼中俱是驚惶與疲憊。
小麥子抓著她的衣襟,緊緊貼在娘親身上,大大的眼睛茫然的在四下打轉,時不時,她還會拍打娘親的手臂,嘴裡含糊不清的哼哼唧唧發出,“爹……爹……”的喊聲。
可是,回應她的隻有娘親枯瘦顫抖的雙臂。
麥子還小,找不到想要的人,或是餓了,她就哭。白天哭,晚上哭,走哪哪就響起麥子的哭聲。
林大花哪敢讓人聽到她的哭聲,隻能捂著她的小嘴,在餓急了眼的災民找到她們母子前,被逼得一點點遠離官道。
後來,大雨封路,電閃雷鳴,大雨滂沱,母女倆卷縮在一處乾枯的樹洞下,一避便是大半個月。
這大半月裡,林大花抱著麥子,卷縮在高度和寬度不足一米半的樹洞裡,連身子都無法伸直。
有時風大些,冰涼的雨水被潑進樹洞裡,林大花將麥子護在身下,用從林家村東一耙西一榔頭,撿來的臟兮兮的破薄被給小麥子包裹嚴實,唯恐體弱的她受到風雨的侵襲。而她自己則背向著外,儘量用身體堵著呼呼漏風漏雨的洞口。
不知何時,林大花的體溫在一點點下降,雨夾風無情的拍打在她身上,冷得她直打哆嗦,迷迷糊糊間,她似乎聽到麥子的哭泣聲。
她費力的睜開眼,動了動發麻的指尖,虛虛的隔著薄被,聲音微弱而嘶啞的低低安撫著麥子。
她知道,她應該是受涼發燒了。
可大雨下得急,她根本來不及拾乾柴燒火,瓦罐便隻能給她用手盛裝雨水之用。
她沒有藥、沒有醫,哪怕渾身酸軟無力,她也隻能咬牙挺著。
每當麥子餓了,她便渾渾噩噩將糧食和水一同混著嚼碎,再用嘴,一口一口渡進小麥子嘴裡。
母女倆互相偎依著,膽戰心驚地一日日數著時間熬,也不知最後是怎麼熬過來,但慶幸的是,她們終於還有機會再次見到闊彆大半月的豔陽天。
林大花抱著麥子,從樹洞裡手腳並用爬了出來時,她死死抱著麥子,不禁喜極而泣。
她以為,接下來的路不至於比這更難。可現實告訴她,這一切都還僅僅隻是開始。
母子倆在原地又緩了兩天,等身體調整過來,才繼續步履蹣跚地繼續上路。
大雨之後,烈日炙烤著大地,氣溫一度高得能活活把人熱死。乾涸的河流露出了龜裂的河床,靠近官道兩側的樹木被饑餓的難民擼得隻剩光禿禿的樹乾。
林大花手腳發軟,已經抱不住小麥子,隻能將她用包袱皮緊緊綁在背上,再用破薄被軟軟覆蓋在上麵,替她遮攔些許滾燙的熱意。
小麥子許是知道哭鬨也找不到那個人,便慢慢的也不再喊“爹……爹……”了。隻時而因饑餓而哭泣,時而因疲憊而沉沉睡去。
路上,她們遇到過凶猛的野狗,數量不多,僅僅隻有一手之數,但也足夠嚇得林大花心驚膽顫,肝膽俱裂。
她護著麥子,手裡舉著斷裂的樹枝,眼淚鼻涕糊了一眼,可她卻死死咬著牙,不肯讓自己尖叫出聲。
不知對峙了多久,野狗似乎對骨瘦如柴的母女失去了興趣,隻遠遠的觀望了一會便轉身離去。
然而,更大的危機卻在前方等著她們。
……
是夜,她們母子在睡著後,被一群饑民圍了起來。
那些饑民眼中閃爍著興奮貪婪的綠光,他們渴望從這對母女身上搶奪一絲生機與希望。
林大花死死護著麥子,用儘全力揮舞著被火光燒紅的枯枝柴火。
麵對七|八個如狼似虎,眼放狼光的禽獸,她一時不慎,被搶了麥子。
那些禽獸將她踩在腳下,張狂放肆的威脅,要將麥死活活摔死在她麵前。
有什麼比子女更能牽製住一個母親,林大花忍著屈辱,匍匐在地,乞求他們放過她,哪怕隻是她的孩子。
可那些喪心病狂的畜生卻將她狠狠壓住,在那個不透一絲光亮的黑夜,她被那群畜生輪了。
他們像發了瘋一般,殘暴的虐待她,任她尖叫,求饒,哭泣,掙紮,換來的是更粗暴的對待。
極致的疼痛過去後,林大花腦子裡剩下的隻有麻木和滿心的絕望。她放棄了掙紮,淚水也早已流乾,空洞的眼神,定定的凝望著如深淵般無儘的夜空。
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經曆如此殘酷的對待。林大花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可那種感覺一點都不可怕,相反,有種讓她解脫了的感受。
生死邊緣,身上的虐行還沒有結束,畜生們像瘋了一般輪流欺淩。
被丟在一旁,等著鍋裡燒沸就要被下去的麥子,在虛弱的哭泣,“……涼……涼……”
……麥子
……在叫她
……麥子……
她的麥子在叫她
她還不能死
林大花側過頭,費力的抬眼看向火堆邊哇哇直哭的麥子,一旁兩個男子提著褲子,一人攪動湯鍋,一人跟拎雞崽般,抓著小麥子的腳踝將她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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