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衙有炭銀貼補。
尋常到了冬日,大家頂多點個火盆放在屋子裡頭暖和暖和。
像閆老二這樣,帶著爐子來的,還是頭一個。
知道鬨了一場烏龍,大家倒是鬆了口氣。
要知道虎踞官衙年久失修,真的火起,那損失可就大了。
官衙賬上有沒有錢,他們這些做衙役的怕是比大老爺都清楚。
可經不起折騰。
閆老二接待了一撥又一撥來客。
總不好讓人家乾坐著,正好爐子點著,坐上鍋燒水,給大家夥暖暖身。
這大早上還挺涼的。
閆老二比田大老爺快了一步進門。
心中暗道好險。
田大老爺指了座位給他們叔侄二人,上來先布置了一篇文章,便轉身走了。
閆老二傻眼。
還沒學呢,咋就讓做文章。
“唉!每次有新人來,就有此一遭。”待在縣學最久的一位學生輕歎道。
其他人習以為常,點水磨墨,苦思醞釀。
閆老二也學著他們的樣子照做。
他磨墨是和閆玉學的,臨時突擊,不太熟練,頗有些手忙腳亂。
旁邊的人好心和他道:“彆緊張,大老爺是想了解你二人進度如何,好因材施教。
便是文章哪裡做的不好,也不妨事,我等來此,不就為求大老爺閒暇指點麼。”
“極是極是。”另一個人附和道:“幾位老爺中,大老爺對我等學業最是上心,二位新同窗抓緊時間,怕是午休之前,大老爺就會過來,逐一點評。”
閆老二隻覺晴天霹靂!
中午就要交卷?還挨個看……
眼見幾人都不在說話,大侄子也開始凝神落筆。
閆老二咬咬牙,覺得他至少不能交個白卷。
他恍忽記得這兩句在哪裡看過。
在哪裡來著?
書箱裡的書被他一本一本翻過。
找到了!
閆老二欣喜若狂。
鄭重的對照原文,將其儘自己最大的努力抄下!
等抄滿了紙。
閆老二停了手。
利索的將東西收拾好。
旁邊的書生欽佩不已:“仁兄好思才,這麼快就寫得了!”
閆老二不用摸就知道自己的老臉發燙。
“那啥,可以提前交嗎?”
他不能和他們一起被點評。
丟不起那個人!
那書生想了想,道:“最近秋糧入倉,大老爺應該不會去旁處,你若見了他老人家的長隨,煩請通報一聲,看能不能見。”
閆老二謝過人家,急忙拿著他的‘文章’出來。
等長隨真的讓他進去。
他又躊躇了。
原地轉了幾個圈,把心一橫,眼一閉,直接衝了進去。
顫抖著將紙放在大老爺的桌上。
田大老爺拿起文章,剛看了開頭,便瞄了他一眼。
而後往下再看,速度越來越快,一目十行,將全文看完。
田大老爺:……
“懷安這是何意?”
“大老爺,我……我讀書的時候不用功,天天竟想著出去玩,今日念,明日忘,後來年齡大了,更不耐煩,就將書本拋下,好幾年沒碰了,這冷不丁揀起來,腦子空空,都不知道該寫啥好……
我家就我讀書不行,彆人腦子都好使,就我少了這根筋,在齊山府都沒這念想了,可到了關州,家裡人又有了想頭……”
田大老爺了然。
關州府的功名較為易得。
閆懷文做此打算也無可厚非。
“令兄可知你境況?”
閆老二連連搖頭:“我大哥,他不知道,我以前瞞得好,大哥一心舉業,又在書院教書,他在鎮上,我在村裡……大哥想的是我到底讀了這麼多年,總有點底子剩下。”
他汗顏道:“可我,就是沒剩下……”
田大老爺聽著想笑,輕咳一聲,道:“本官看你說話行事,並不像胸中無墨之人,還是受了些熏陶的。”
閆老二見田大老爺並不生氣,依舊溫言以對,愈發說些掏心窩子的話:“裝也要裝著點,我哥是秀才,我多少也學著些,省得給他丟人。”
田大老爺將麵前之人,細細思量了一番。
閆二此人,做事不畏辛苦,重兄弟情意,擅與人交往,性子舒朗,雖不通文墨,理事當家都不錯,小安村能這麼快安穩下來,和他在村中支應不無關係。
人,各有所長。
有的人書讀得好,有的人擅於做些實事。
閆二便是後一種。
其兄所慮,他也能明白幾分。
閆懷文日後一定會高走,若閆二隻是在村中做一富家翁,自是無礙。
可若在外交際,沒有一合適的身份,難免被人小瞧。
此乃一番拳拳愛弟之心。
“懷安,本官且問你,讀過的書,真的過目即忘嗎?”
閆老二猶豫了一下,老實答道:“倒也不是,就是得背好幾遍才能背下,還得時不時翻看,才不至於忘了。”
田大老爺哦了一聲,默然片刻,突然問他:“家人殷殷期盼你能取一功名,懷安自己作何想?”
在大老爺似能看透一切的目光下,閆老二小聲道:“也……有點想……”
他雖然嘴上說著不願不願,可他是一個有智商的成年人,怎麼會不知道有無功名的區彆。
“你將自己還記得的,一一背來。”田大老爺道。
閆老二將話說的坦白,麵對田大老爺就多了幾分坦然。
利索的將自己會背的全都順了一遍。
前所未有的流利。
田大老爺又問他釋義。
這部分他背的磕磕巴巴,有時候還會加一些自己的白話。
田大老爺心裡了有數。
不怪閆懷文強求,這哪是腦子笨,是不下苦功。
也確是扔下多年,重拾不易。
最好的法子,是從頭學起。
但若將他歸於蒙童之列,到底之前學過一遭,恐光陰虛度。
那就隻能……
加快教學,加重課業。
苦讀之下,必有所成!
田大老爺有了決斷。
對他愈發和顏悅色。
“懷安,既來之則安之,你今身在此,不如就安心留下讀幾日書,若是終無進益,令兄那裡,本官去言說,讓你早日家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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閆老二整張臉都鮮活起來,“那當然好,多謝大老爺。”
“令侄還在學堂,總要顧及一些你這當叔叔的顏麵,這樣,日後你的課業我親自過問,午休之時,下衙之後,你來後衙找我,我單獨布置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