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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當常浩南說完前半句話的時候,在場眾人就已經基本被說服了。
畢竟能在21世紀初做到航空動力集團領導位置的人,除了極少數特殊情況以外,肯定都經曆過八十年代所謂“蜜月期”的各種合作項目。
所以西方國家的秉性,多少都了解一點。
如果不能儘快找出事故原因,那就算羅羅方麵不主動火上澆油,輿論最後也會把黑鍋扣在華夏腦袋上。
而且道理還不好反駁——
人家遄達900作為一個衍生自成熟產品的型號,從1999年項目啟動以後,三年多時間裡都風平浪靜毫無波折,結果你華夏參與進來還不到半年,就毫無征兆地突然炸了一台,而且炸的還剛好是你負責生產的渦輪部分。
你說和你沒關係,誰信呐?
更何況,羅羅一個英國公司,難保不會當個攪屎棍,以把自己的責任給撇出去。
所以,唯一證明自己清白的方式,反而是像常浩南所說的那樣,加入到調查當中。
這樣至少能掌握一些主動權。
但還沒等大家表態,他的後半句話就給所有人一起整不會了……
尤其是朱霖育。
他幾乎是下意識調整了一下坐姿,上半身朝著常浩南的方向微微前傾:
“八成把握?”
其實在大多數情況下,“x成把握”這種說法,都是個隨口說出來的虛指。
隻要不是十成,都當不得真。
不過,常浩南此前畢竟有過隔空鑒定m88問題所在的光輝曆史,所以還真就讓朱霖育忽略了上述所有問題:
“能不能詳細說說?”
“嗯……”
其實常浩南自己心裡已經相當篤定,隻是出於謙虛才沒有把話說死。
可他的判斷依據畢竟是來自前世的經驗。
現在突然要解釋出來,還真得組織一番語言。
思索了幾秒鐘後,常浩南才繼續道:
“其實也沒什麼特彆的,負責業務方麵的林總應該知道,我早在去年年末,就讓鎬發集團提醒過羅羅,遄達900的渦輪存在設計缺陷,在渦輪軸斷裂之後容易因為突然失去負荷而引發超轉。”
他說著輕輕敲了敲桌上的會議報告:
“而羅羅方麵對本次事故的描述雖然有些模棱兩可,但考慮到對方要求我們儘快提供低壓渦輪葉片用於事故複原,可以確定就是這個問題。”
“但正如我剛剛所說,引發超轉,進而導致渦輪葉片被甩出的前提是渦輪軸斷裂,而斷軸這麼離譜的問題,在遄達900這個底子相對成熟的型號上麵大概率是外力所致,再結合傳感器最後回傳的異常溫度信號,就可以直接把檢查範圍縮小到機匣以外的附件係統,或者更精確點說,油料管路上麵……”
“……”
實際上,常浩南還能更精確一些。
前世的qf32事故,根本原因是一根裝在中高壓渦輪軸承機匣上的滑油短管加工不到位。
在惡劣的外界條件,以及頻繁的開車-停車過程中,這根短管最終斷裂,泄露的滑油引發火災,最終導致渦輪軸失去強度而折斷。
事後羅羅檢查了另外53台遄達900發動機,發現其中11台的滑油短管和發生事故的那台一樣不符合要求,另外42台則找不到加工和檢查記錄。
也就是說,這個問題並不是個例,隻是被倒黴的澳航給趕上了而已。
而如今這條時間線上,除了高低壓渦輪的供應商換成華夏以外,其它部分並沒有發生變化。
在測試過程中被提前誘發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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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種程度上,甚至還可以說是好事——
炸在試車台上,總比炸在天上強。
當然,這些內容,他也隻能自己在心裡回憶一下。
圈定一個調查範圍,尚且可以算是推理。
但直接把問題出在哪個編號的零件上給點出來,就有點跳大神的痕跡了。
而即便是現在這樣,效果也已經相當明顯。
剛剛有些遲疑不定的林左明更是來了個180°大轉向,當即表態同意。
甚至,還要求親自擔任調查團的領導。
但最後還是被朱霖育給否了。
一來是眼下正處在科工委改組的關鍵階段,作為航空動力集團實際上的二把手,以及最有可能的一把手接班人,實在不適合隨便出國。
二來麼……
林左明雖然說是主管技術方麵的工作,但也隻是比另外幾位完全非技術出身的副總經理稍微懂得多一點而已。
本質上也十幾二十年沒負責過具體研發工作了。
真要領導調查團,一樣是外行指揮內行。
當然,這第二條原因,說的比較委婉。
但還是讓會議室裡彌漫起了一陣快活的空氣……
最後,還是常浩南給這件事情收了尾:
“林總,其實這個調查團的領導,隻有一個人才能勝任。”
“誰?”
林左明顯然還在為失去了一次裝逼機會而感到惋惜。
“任炳達,鎬發集團的副總經理,同時兼任西羅集團華夏方麵的負責人。”
常浩南回答道:
“遄達900的高低壓渦輪,在明麵上是由西羅集團負責生產的,鎬發隻是接受轉包負責代工而已,所以無論如何,羅羅方麵都不會同意咱們這些人在明麵上參與到調查當中。”
“隻有任炳達同誌憑借在西羅集團的職位,對於英國人來說沒有那麼敏感,所以會有一定的操作空間……”
……
經過一整夜的討論和謀劃,集團總部終於趕在第二天上班之前,把一份大概的行動計劃和要求發到了鎬發集團。
而張振華和任炳達二人,也把常浩南提出的要求原原本本地轉達給了蒂姆·波迪。
後者一開始的反應,也和常浩南和估計幾乎彆無二致。
“這不可能!”
波迪露出一臉宛如吃了蒼蠅的表情:
“在合同層麵上,貴集團集團和羅爾斯·羅伊斯之間沒有直接關係,如果事故調查團裡麵出現華夏麵孔,我們根本無法向董事會解釋。”
儘管正是他向帕諾斯·沃森提出,可以向華夏透露事故的大體情況,以催促後者儘快交付下一批渦輪葉片。
但建議中絕對不包括讓對方參與調查的部分。
“可是波迪先生。”
任炳達手握錦囊妙計,自然對此毫不慌張,隻是微笑著點破了對方邏輯中的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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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你昨天所說,如果調查長時間拿不出結果,那我們以代工廠身份參與了遄達900的生產一事,也遲早會被公諸於世,不是麼?”
“雖然這確實有可能導致我方的名譽受損,但真要說的話,恐怕還是貴集團……或者說波迪先生你個人的損失會更嚴重吧?”
波迪當即愣在原地。
前麵那句話,正是昨天他勸說張振華插隊安排生產時所給出的理由。
結果一晚上過去,就變成回旋鏢紮在了自己後背上。
並且,任炳達所說的,也正是他最擔心的。
在生產過程中搞層層轉包,這事說起來可大可小。
如果一切順利,那當然是皆大歡喜。
但真要上綱上線的話,他這個副主管無疑是最有可能被拉出來祭天的職位。
可話又說回來。
如果華夏人參與調查,那就算查出結果,他也一樣有可能要背鍋……
就在波迪腦子裡天人交戰的時候,任炳達不緊不慢地把眼前的筆記本翻到了下一頁:
“其實波迪先生,我們的代表團規模並不需要很大,有三到五個人即可,並且,成員以我為首,也全都是西羅集團的工作人員……”
這句話的意思很明顯。
就是肯定不會出程序上的漏洞,掃除波迪被算後賬的擔憂。
不過,後者的疑心還是沒有那麼容易被掃清:
“三到五人?”
就一個事故調查團來說,即便隻是有限度地參與,這個規模也實在有點太小了。
“呃……沒錯。”
其實任炳達也對這個數字有點費解,但常總早上再三強調過,規模不重要,有人過去就算成功,所以他很快就堅決地點了點頭,並緊接著解釋道:
“實際上我方也是考慮到,事故畢竟涉及我們所生產的產品,必須親自排除渦輪葉片存在缺陷的可能性,才算是對產品終身負責,所以上級才要求去做個見證,所以並不需要太大規模,也不會對你們的正常調查工作產生乾擾……”
“而且也隻有這樣,我們才有充足的理由暫停現在的生產任務……”
“……”
口頭上,自然可以說的天花亂墜。
反正隻要能成功介入調查,接下來的事情可就不完全是羅羅說了算了。
更何況,任炳達的承諾隻是不“乾擾”調查而已。
可沒說不影響——
我把調查結果直接給你們弄出來,總不算乾擾吧?
總之,在一番語言攻勢下,態度本來就已經有所鬆動的波迪終於徹底滑坡,承諾會把華夏方麵的要求報告上去,等待項目主管的最終決定,但不保證一定能得到批準。
說是這麼說,但所有人都知道,所謂“等待上級決定”隻是個用於緩衝的托詞而已。
不過,出於穩妥起見,之前一直沉默不語的張振華還是補充了一擊必殺:
“波迪先生,希望你能向你的上級反饋,我方調查團會親自將你們訂購的渦輪葉片帶到英國,最快……大概七天就可以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