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下來。冰棍賣了大概一百根，汽水賣了五十多瓶。利潤加起來差不多五塊多錢了。這讓梅花大為興奮。她在北疆一個月工資加上獎金最高也就到六十多，這要是一天五塊的話，也有一百多了。
隻是這個活一到陰天下雨就沒辦法乾了。這個得想辦法，不能因為天氣不好就沒有收入。梅花是個比較果決的人，回到家就找小弟弟幫著拉了一些木樁子回來，又買了一些石棉瓦，這樣一個簡易的棚子就搞好了，最起碼不怕下雨了。
一切都弄好之後，又實驗了幾天。她的收入越來越高，甚至達到了十塊錢一天。梅花的心情也跟著收入一樣越來越好，於是她終於給葉雨澤寫了一封信，叫他來唐城。她是想給兒子一個驚喜，並沒有說一家子都搬來的事情。
她算計著，兒子在農村這信收到估計得一星期。加上來唐城，最多再有十天就能見到了，心裡的乾勁更足了。一個母親最大的心願就是給兒子一個穩定的生活環境罷了。
遙遠的北疆，葉萬成的情緒愈發的低落。他內心的失落放在後世是沒有人能理解的！隻有那個時代，和他一樣的人才能體會。或者能稱為信仰的崩塌吧。
連裡一個探家的人回來了，他是廣東人。兵團裡麵廣東人是很少的，他是極少數人裡麵的一個。這家夥回來帶來了一提包電子表。回來後也不上班，提著皮包就在各個連隊轉悠，很快一提包表就給賣完了。然後這家夥竟然又要請假回家。
這個事情可就嚴重了，一個兵團戰士，無組織無紀律。葉萬成已經跟他談了幾次話了，但是這家夥屢教不改。葉萬成準備跟他進行最後一次談話，如果還沒有作用，就隻能停發工資，開除處理了。
作為基層領導，沒有人願意這麼做。但是這是紀律。兵團這個地方有著跟軍隊一樣的紀律，如果出現這樣一匹害群之馬不去處理，影響就太壞了。
這個人叫陳明生，個子矮矮的。皮膚黝黑。顴骨有些高，兩隻眼睛間距比較寬。說話時候兩隻眼睛不停的亂轉，顯得非常精明。
這個家夥老婆孩子都在廣東，以前時候屬他最窮，每個月工資差不多都要寄回家裡，自己常常連飯錢都不夠。他也是四個孩子，兩個兒子兩個女兒。父母也都在。
那邊人多地少，老婆之所以沒有來兵團，也是因為家裡老人需要照顧。所以，每年一次的探親假才是夫妻唯一能團圓的日子。可就是這樣，這個家夥竟然也連續生了四個孩子。
連裡差不多的人都幫過他，所以他對每一個人都有些謙卑。這種謙卑代表的是一種感激。特彆是對葉萬成，甚至有些家裡人吃的藥，每一次他探家，葉萬成都要給他帶一些。
這樣一來二去的，他跟葉萬成的關係也是非常的好。隻不過這一次他卻連續把葉萬成的話當成了耳旁風。
今晚，他拿著兩瓶塔城白乾和牛肉乾進了葉萬成的家門，還有一瓶山楂罐頭。看見他手裡的東西，葉雨澤也沒有拒絕，兩個人有這個交情，那就在酒桌上交交心吧。
兩個人開始沒有說話，連著乾了三杯酒。然後陳明生拉開他從不離身的大背包。葉萬成看了一眼就被嚇了一跳。
他的電子表葉萬成見過，手上還戴著一塊呢。這是陳明生剛回來時候送的。可現在這包裡滿滿當當的都是錢。
“你去乾啥了？這錢是哪來的？趕緊老實交代！不然我對你不客氣了！”葉萬成站了起來，神情嚴肅。再好的朋友如果觸犯了紀律，他也不會縱容的，這是底線！
陳明生笑笑，笑容中並沒有多少興奮，反而有些落寞。“老葉，你坐下，聽我好好跟你說說我這一段的事情。”
葉雨澤坐了下來，陳明生又喝了一杯酒。然後指著提包。“我這次回來，就帶了這一提包電子表。整整一百塊兒。然後這些天我在各個連隊轉悠，現在都賣完了。”
葉萬成點點頭。“你賣完了為什麼還不上班？還要回老家乾嘛？你這工作不想要了嗎？老婆孩子咋辦？”
陳明生眼裡有淚流了出來“老葉，你知道這表我多少錢拿的？又是多少錢賣的嗎？”
葉萬成搖搖頭，這些事他一直不太關心。反正錢都在老婆手裡，有事時候他要錢用，老婆都是隨時給的。
陳明生擦了擦眼淚，聲音有些更咽“這些表我是三塊錢拿的，一百塊花了整整三百塊錢！我哪有這麼多錢，還是家鄉的親戚借給我的，一旦賣不了，我都不知道攢多久才能還清！”
葉萬成看看腕上的電子表，想不到這東西才三塊錢。樣式看著挺新潮的，關鍵是走的很準，最起碼比自己那塊梅花機械表走的準，最重要的是還不用上勁兒。
然後陳明生指著那一書包鈔票顫聲說道“你知道這表我一塊賣多少錢嗎？十五，整整十五塊錢一塊！我當時也是咬著牙賣的，這表我一塊也不敢在連裡賣，我怕戰友們罵我！”
葉萬成的大腦瞬間處於死機狀態，他就是數學再不好也知道1500和300差了多少倍！就這麼探了一次家的時間，賺了兩年的工資，這世界是怎麼了？
他默默端起酒杯也一飲而儘，以前兒子掙錢被他罵過。說他不務正業。可是現在呢，老婆工作沒了，四個兒子嗷嗷待哺，他每月76的工資真的夠花嗎？
陳明生明顯已經喝多了，嘴裡開始含混不清“老葉你把我開除了吧，開除了我就好好掙錢養老婆孩子。以前咱們是軍人，軍人是不能辭職的，因為我們肩負著使命，可現在我們是工人，工人是可以辭職的。但我不想辭職，因為連裡幫我太多了，要是把我開除了，我心裡也就沒有負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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