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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身體已經頗為疲憊，但他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腦海裡想的全是立皇後之事。
當初他一無所有，為了積蓄力量可謂是什麼餅都敢畫，分彆許諾給甄氏和呂布皇後之位。
此舉固然讓甄氏和呂布為他效死力。
但同時也埋下了極大的隱患。
之前因為有外敵存在，所以這件事可以暫時不管；但如今天下已經統一過半，立皇後的事情就很難再拖了。
今天朝會上群臣聯名請命就是後宮之爭開始的信號，甄氏、呂布也必然不會再保持沉寂。
雖然眼下暫時還能用伏皇後為借口，但長此以往下去兩方心裡肯定有所怨言。
“唉……”
想到此處，劉協越發睡不著了。
他起身對一旁的隨侍宮女吩咐道“命人去將中書令、禦史中丞召入宮來，朕有要事與他們相商。”
郭嘉和賈詡都知道他一餅兩畫的事，所以這件事隻有找他們二人商議才妥當，其他人哪怕是諸葛亮都不行。
“是，陛下。”
隨侍宮女恭敬領命。
接著劉協便要起床更衣，但誰知他腳才剛剛沾地，就感到眼前一黑，整個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陛下！”
隨侍宮女見此頓時大驚失色，連忙上前接住倒下的劉協，就要喊人過來。
“朕沒事！”
劉協開口製止了她，用有些虛弱的語氣說道“朕隻是這幾日太過勞累了而已，休息片刻就好。”
他的身體並沒什麼問題。
但由於最近這段時間他時常熬夜處理政務，再加上今晚因為太累又沒有用膳，才導致剛剛忽然眼前一黑的情況發生。
簡單來說就是低血糖。
隨侍宮女雖然心中極為擔憂，但也不敢忤逆天子的命令，隻好打消這個念頭。
劉協又讓隨侍宮女將不遠處桌上擺著的糕點拿來給他吃，身體內傳來的虛弱感很快就消失了。
緩過勁來後，他用有些嚴厲的語氣對一旁的隨侍宮女說“此事絕不許對外聲張，聽到沒有？”
身為天子，一言一行都牽動著所有人的心，尤其是他眼下無子，身體的安危更是令無數人牽掛。
要是讓大臣們得知他忽然昏倒的事情，一個個非得炸開鍋不可，說不定又會因此產生什麼岔子。
他現在實在是沒精力再去處理了。
“奴婢遵旨。”
隨侍宮女連忙跪地應下，並猶豫著說道“國事雖然重要，但陛下還是要以龍體為重，不要過於操勞了。”
作為隨侍宮女，她每日都跟在天子的身側侍奉，天子的勤勉和辛苦她都看在眼中。
之前隻是白天撲在政務上，而最近這段日幾乎每天都忙到深更半夜，第二天又早早起床。
實在是辛苦非常。
劉協並沒有理會她的話，擺了擺手說道“朕沒事了，你速去傳旨吧。”
隨侍宮女領命而退。
……
半個時辰後，宣室。
郭嘉與賈詡二人一同走了進來，當他們見到滿臉疲倦、臉色還有些蒼白的劉協時都被嚇了一跳。
“陛下……您這是怎麼了？”
賈詡吃驚地問道。
劉協淡淡說道“隻是這幾日沒睡好而已，你們不用擔心，都坐吧。”
兩人對視一眼，隻好壓下心頭的擔憂，各自落座。
劉協沒有與他們東拉西扯，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這麼晚召你們過來，是因為朕心中實在煩惱，難以入眠。”
“今日朝會上群臣以朕無後為由，逼迫朕擴充後宮，朕不得不應，但此舉勢必會提前引發後位之爭。”
“想當初朕受袁紹裹挾、毫無根基可言，行事如履薄冰，不得不同時許諾甄氏與溫公皇後之位以對抗袁紹。”
“如今漢室江山收複過半，天下大定在即，立後之事已經不得不麵對了。”
“奉孝、文和，伱們認為該立誰為後？”
在賈詡和郭嘉麵前，劉協可以毫無保留地傾訴自己心中的憂慮，並向他們尋求解決的辦法。
郭嘉和賈詡聞言，都沉默不語。
雖然在來之前他們就已經猜到天子召他們入宮就是為了這件事，但讓他們拿出一個解決辦法，他們也拿不出來。
因為這個問題太難解決了。
後位不管是給呂布還是給甄氏，都勢必會招至另外一方的不滿，而偏偏雙方都為天子立下過赫赫功勞。
呂布就不必多說了，擒袁術、敗袁紹、滅高乾，戰功堪稱武將中第一。
甄氏雖然沒有這些討賊的功勞，但他們為呂布的大軍提供錢糧、提供武器甲胄，付出的辛苦不比呂布少。
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還要大過呂布。
畢竟打仗拚的就是裝備和後勤。
呂布之所以能所向披靡，一半以上的功勞都在甄氏不計成本的武裝軍隊上。
看見賈詡和郭嘉都不說話，劉協不禁苦笑道“朕知此事很難，但若是處理不好的話必然會讓朝廷動蕩。”
“總不能讓朕同時立兩個皇後吧？”
賈詡兩人聞言臉色頓時大變。
郭嘉連忙搖頭道“陛下，此舉萬萬不可！所謂天無二日，國無二君，皇後亦是同理！”
“設立兩位皇後不但有違祖製，更會引發朝野動蕩；屆時莫說滿朝文武了，怕是天下人都會反對！”
“而且若兩位皇後都生下了龍嗣，陛下又該立誰為儲？此乃取亂之道！”
哪怕違背對一方的承諾，也不能同時設立兩位皇後，因為這麼做就是在給國家埋下禍根！
“朕隻是說說而已。”
劉協當然不會蠢到做出這種事情，他不過隨口一說罷了，而後繼續問道“所以你們有沒有想出解決的辦法？”
郭嘉和賈詡麵麵相覷。
再度陷入沉默之中。
劉協心情本就煩躁，見此不禁發牢騷道“你們兩個平日裡自詡足智多謀，如今碰到大事卻又都不說話。”
“真是白白辜負了朕對你們的期望！”
郭嘉和賈詡聞言都麵露苦澀，其它事情他們還能出謀劃策，但這件事確實太難抉擇了。
“陛……”
郭嘉遲疑片刻後，似乎想說些什麼。
但一旁的賈詡卻悄然按住了他的手，並對他微微搖了搖頭，於是郭嘉隻好把到嘴邊的話重新咽回肚裡。
劉協並沒有察覺到兩人的小動作，整個人愁眉不展，唉聲歎氣不已。
整個宣室的氣氛都有些沉悶。
賈詡按住郭嘉後，臉上同樣露出憂愁之色，故作歎息道“若陛下當初沒有許諾溫公和甄氏皇後位，如今便不用這般煩惱了。”
“那樣的話陛下也可以隨意挑選女子作為皇後，不必非要選擇甄貴人或者呂貴人。”
“都是被眼前利益迷惑了啊。”
劉協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儘說一些無用之言，若朕當初不允諾皇後位，甄氏和溫公又豈會為朕效死力？”
“你這話真是……嗯？”
劉協渾身一震，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目光炯炯地看著賈詡，問道“你的意思是，讓朕立其他女子為後？”
賈詡臉上的肥肉抖了抖，連忙搖頭道“臣沒有，臣不是！臣怎麼會讓陛下做出違背諾言的事情？”
“陛下不要誤會，臣從未說過這種話！”
賈詡連連否認、撇清關係。
但劉協與他已經相處這麼長時間了，哪裡會不知道這家夥的德行？
賈詡分明是不想提出這個建議、承擔讓天子違背諾言的責任，所以才通過旁敲側擊，讓他自己說出來！
深深看了有些心虛的賈詡一眼，劉協沒有選擇戳穿他，而是順著他的話問道“假如朕不立甄貴人和呂貴人為後，另立其他女子為後，你們覺得如何？”
賈詡和郭嘉瞬間挺直了背。
他們等的就是這句話！
郭嘉輕咳一聲道“假如，臣是說假如……假如陛下打算違背諾言、立其他女子為後，臣以為是明智之舉。”
“因為呂、甄二位貴人都不適合作為皇後。”
“甄氏乃世家大族，若是甄貴人上位，甄氏必將崛起成為大漢第一頂級門閥。”
“陛下在時尚能掣肘，但等到陛下龍馭賓天，太子繼位後，甄氏還會有所顧忌嗎？”
“而溫公雖出身寒微且沒有子嗣，但在軍中威望極高，武將大都依附於溫公，眼下已然形成了一大利益派係。”
“溫公對陛下是忠心耿耿沒錯，但陛下須知溫公已經年過五十了，而且戎馬一生落下滿身的傷病，說句不吉利的話，溫公未必能夠活過六十。”
“所以呂貴人若上位，等溫公去世，勳貴武將則會形成尾大不掉之勢。”
“故而兩位貴人都不合適。”
他與賈詡早就討論過這件事，出於全局考量，他們一致認為呂玲綺和甄宓都不能當皇後。
大漢外戚專權的問題實在太過於嚴重了，無論是甄氏還是呂布，都代表著一方勢力。
劉協深深皺眉，沉默不言。
他心中原本是更加意屬立甄宓為後的，但聽完郭嘉的分析，他也不得不承認很有道理。
甄氏本質上還是世家大族，此前也曾參與利用拓荒政策的漏洞占據土地。
從這一點也能看得出來，若是等到日後天下一統，甄宓為皇後，甄氏肯定會不計手段地賺回曾經的付出。
不過對於這件事他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甄氏的貢獻擺在那裡，他難道真能從嚴處罰？
既然連他都下不去手，何況甄宓和他的兒子？難道他兒子還能對自家母族的人動手？
呂布那邊也是相同的道理，他倒不擔心呂布，他擔心的是那些勳貴集團。
所以不論是呂玲綺或甄宓成為皇後、她們誰的子嗣成為下一任儲君，都必然會造成一方派係的獨大。
“外戚，勳貴……”
劉協深感頭疼，這是曆朝曆代都難以化解的問題，除非他效仿那位明太祖，把功臣殺得血流成河。
可是“金杯共汝飲，白刃不相饒”這句話說起來很簡單、做起來難，他未必能有這樣的狠心，也未必能下得去手。
對敵人狠和對自己人狠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感受。
然而想到此處，劉協心中一動，問道“既然甄貴人和呂貴人都不適合為後，那從民間挑選女子為後如何？”
他也是忽然想到的這點。
明太祖朱元璋在立國之初就定下過規矩，皇後必須要從民間挑選，不得出自名門世家。
因為皇後來自民間，自然就沒有任何背景支持，就算是父母，也是在她被封為皇後的同時，可以得到一些彰顯身份的尊號和爵位，實際並無實權。
加上挑選的本來就是賢良女子，她們更多隻會勤儉持家，並不會想著乾預朝政，所以就避免出現外戚乾政的現象。
事實上朱元璋這一規定也的確有效，縱觀整個明朝二百七十六年的曆史，都沒有出現過外戚乾政的情況。
而且雖說皇後是從民間挑選，可這挑選的過程是一點都不馬虎。
因為如果從世家中挑選皇後，大家閨秀、千金小姐雖然多，但畢竟會有背景的比拚。
可在民間就不同了，不僅範圍從部分擴大到全國，人數上極大提升，並且真正是人人平等。
最終要在顏值、品德、性格各方麵都獨領風騷，才能被立為皇後，成為一國之母，可謂是真正的天選之女。
“從民間挑選女子為後？”
賈詡聞言愣了一下，經過簡單思索後，便點頭認可了劉協的這一提議“若從民間挑選女子為後，自可避免外戚乾政之事，陛下此舉甚妙！”
大漢並非沒有這樣的先例。
何皇後便是一屠戶之女，雖然為人善妒並非賢後，但那隻能說人沒挑選好。
“此法雖好，但還有一個問題……”
郭嘉遲疑著開口道“不立甄貴人和呂貴人為後，甄氏和溫公那邊該如何安撫？”
“這才是重中之重。”
話音落下，賈詡的表情一僵。
劉協也閉上了嘴。
他們之前一直在討論立呂玲綺和甄宓為後的弊端，但卻忽略了不立她們兩人為皇後將會帶來的巨大麻煩。
一個甄氏，一個呂布。
該怎麼解決？
他們難道會心甘情願地把自家女兒的後位讓出去、給一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平民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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