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瀾之間,天地一派灰蒙蒙之像,曹安停下腳步,張開雙臂,深吸一口氣。他很享受現在的這種孤獨,不知道已經進入黑海多遠,就連天空中都看不到任何的飛鳥,可能因為臨近雷澤的緣故,以至於腳下都沒有遊魚經過。
這蒼茫天地之間,仿佛就隻剩下曹安一個生靈。
寶葫蘆被收到腰間,曹安身形停滯在虛空之中,縹緲之間,起心動念,腦中的感悟隨著口中之言的吐出而如泉湧一般,真正化作曹安自己的能耐。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禦六氣之辨,以遊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
神念收攝、真氣和天地之力之間的聯係斷開,此刻的曹安就像是一個完完全全的普通人,不依賴,不借助任何的力量,隻身矗立於虛空之中。
風於虛空而自生,很輕微,但卻完全承托起了曹安的身形,它們像是本來就聽命於曹安一樣,陰陽風雨晦明,天地之中代表著五道本源力量的氣吹拂著他的肉身,這不是凡俗的氣,而是天地之中五道本源之氣。
無視物理層麵上的阻隔,就像現在,風貫穿了曹安的肉身,他能清晰的感知到六氣毫無阻礙的吹進皮囊之中,吹過肺腑,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自全身席卷而來,倒湧而上,在瞬息間淹沒了他的意識。
塵垢在風中一觸即散,神魂在風中得到了滋養,水元屬性的天地之力,在一刻壯大,充斥在四肢百骸內,又隨著六氣衝刷,淡化了原先的水元屬性,正在朝著真正的無屬性天地元力轉變,這一切,均在一念之間。
意識被淹沒的一瞬間,時間和空間的感知便已經失去了作用,可能是一瞬間,也可能是過去了很久,等曹安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天地景象依舊是自己閉眼時候的景象,不過日頭好像偏離了一些,而身後的雷澤早已經消失不見。
‘境界依然是天人境,不過肉身卻早已異於從前,體內流轉的,也早已不是真氣了,那我現在算什麼境界?’曹安皺著眉頭,也有些不理解現在自己的狀態了,這算什麼?陰神未出,體內的力量卻已經完全轉化為天地之力了。
力量層次上,已經提前完成了轉變,這意味著原先的一些隻能存在於記憶中的手段現在可以使用啦?
‘那我算什麼?天人境的通神者?’
“黑海赤鼇見過前輩。”
曹安心神一蕩,這才發現,自己下方,竟有一頭巨大的赤紅色遊魚,因其體型過於龐大,幾乎占據了曹安目所能及的這片海域,以至於曹安第一時間沒能發現。
不,確切的原因是它的實力遠超了曹安,讓曹安下意識的忽略掉了它,如果此刻不是它出聲,曹安或許根本就不會發現,即便沒有沉浸在感悟自身修行的狀態下。
魚身而龍首,巨尾輕擺,整個海麵上掀起了滔天巨浪,那顆如小屋一般的龍首就探出了海綿,兩顆比燈籠還要大的眸子向曹安看了過來,眼看著巨浪就要打向曹安的時候,一道無形的氣牆為他擋下了所有。
感受到赤鼇身上若有若無的氣息,曹安就知道,這是一頭真正的深海大妖,實力遠不是現在的自己能夠匹敵的,或許,掏出最後底牌寶葫蘆,還能有一線生機,就是不知道三昧真火能不能焚儘它這一身的鱗甲。
曹安還了一禮,“見過前輩。”
“您才是前輩,赤鼇見過前輩。”
“不不不,您才是前輩,曹安見過前輩。”
一人一魚相互拜了兩拜,終究是停了下來,大眼瞪小眼,各自看著對方。
“不如我們平輩相稱?”
“不如我們平輩相稱?”各懷心思的一人一魚話音落下,皆是露出了會心一笑。
“一個月前,在此地聽聞了曹道友兩句真言,隻覺得原本的修行桎梏竟隱隱有了鬆動的跡象,又親眼看著曹道友完成了蛻變,令赤某無比豔羨,特意再此靜候,希望能聽得曹道友示下全文,赤某定以厚禮相報。”
“一個月前?一個月前貧道還在雷澤之中的吧,說了什麼話?”
赤鼇露出了一個怪異的表情,但看那眼神似乎是在笑,這種以龍首露出笑容的感覺,讓曹安頗為不適,“若夫乘天地之正,而禦六氣之辨,以遊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曹道友可能不知,一念可一瞬,一念也可滄海桑田,在曹道友感悟至理的一瞬間,便已經過去一月有餘了。”
曹安心中微微一動,“那倒是的慶幸道祖護佑,在這段時間內沒有什麼危機發生。”
“無妨,在這一片海域之中,赤某還是護得了曹道友周全的,無論是來自其他妖物的威脅,還是來自天地氣象的威脅。”赤鼇話語中透露出了另外一道信息,落入了曹安的耳中,護道之功。
曹安神色一正,“那是貧道所敬仰的一位前輩之言,其名為《逍遙遊》!”
赤鼇眼中露出了激動之色,“赤恭請聖文,不過此間並非良地,還請曹道友隨某來,在這黑海之中,赤某有一府邸,為平日修行小憩之用,也在其中與其他道友坐而論道,曹道友,抓住赤某背後鱗甲。”
赤鼇攪動海浪,一頭紮進了深海之中,一道無形的護罩出現在曹安身上,是赤鼇給予的庇護,曹安一手抓在赤鼇背後鱗甲,眼裡帶著一絲好奇之色,打量著周圍的情形,與想象之中有些不一樣。
按理說,黑海僅僅隻是從海麵上看,就是一片漆黑的水域,海水中的光線應該沒那麼充足,但其實不然,這淺層區域中的光亮程度,竟是與曹安記憶中的大海沒有多少區彆,赤鼇在海中遊動,速度感覺比自己施展大虛空步還要快上一些。
一人一魚以極快的速度掠過一片水域,猛地向下,穿過一段長達一個多時辰的黑暗後,一座恢宏宮殿映入眼簾,與周圍的漆黑景致相比,這座恢宏宮殿散發出的純白色光暈顯得無比惹眼。
這不是水裡的建築!!
或者說,它原本應該不屬於水中。
嗡~
一聲輕響,赤鼇帶著曹安穿過了一道屏障,在這之前,以曹安現在的感知居然察覺不到那個位置有著一層屏障,時時刻刻抵擋著深海之中的壓力不說,還能不顯山不漏水,避開了曹安的查探,這種手段,簡直駭人聽聞。
赤鼇搖身一變,化身為一中年男子,如他的本體一樣,化為人模樣的赤鼇還是留著滿嘴的胡須,一身玄黑色袍子,身後背負著一柄古拙長劍,紅色的劍穗耷拉在他的肩頭。
“這裡便是赤某的道場,曹道友以為如何?”
曹安微微點頭,“奪天地之造化,歎為觀止。”
“相信你也看出來了,這些建築的風格並不屬於黑海,而這座道場,原本也並不屬於這裡,隨我來,我是幸運的,也是不幸的,當年它沉入黑海的時候,正好將我困入了其中,成為了其中的一部分,但它同時也限製了我的自由。”
“在偌大的黑海,畫地為牢,我能夠活動的區域僅有這一片,好在這裡隻是隔絕了海水和外麵的事物,並沒有隔絕天地元力,隨著我一點點長大,啟智、化妖,經曆數百年的摸索,才掌握了出入之法,並且從中得到了一部分傳承,修成了如今的模樣。”
曹安眸子一亮,察覺到了他信息中的重點。
“赤道友的意思是,你在這座建築沉入海中的時候,就已經存在,那是多少年前?”
赤鼇看了他一眼,“我知你所想,我們這一族雖然壽數漫長,但也沒有那麼誇張,這座道場,應該是早就沉入了黑海之中,但是當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它被迫在海底漂移了,隨著海水漂流,最終來到了這裡,沉入此間,正好砸中了我。”
“那是多少年前?”
“九萬七千多年前,具體時間記不住了,海底是沒有強烈的時間變化的,不想陸地上,日升月落,春秋變幻,也隻有短命種們才喜歡用年這樣的輪回來計算時間。”
曹安眉毛一挑,感覺有被冒犯到。
赤鼇卻絲毫不理會曹安的感受,帶著曹安落到了巨大的山門麵前,“但是你們人類這樣的短命種卻是意外,你們像是天地的寵兒,赤某壽九萬多載,悠悠歲月之下,懵懵懂懂就不知道多少萬年,繼而又花了數萬年之久,才正式踏入修行,而你呢?”
“你修行多少年了?”赤鼇的靈魂一問,讓曹安愣在了當場。
“你連百載修行都沒有,就已經達到了這樣的境界,而百載歲月對我們而言,就是一眨眼的時間,仿佛什麼都還沒有開始去做。”
赤鼇在感歎著,曹安則是沉默。
“我們獲得了漫長的壽命,卻在修行之路上渾渾噩噩,付出也回報難成比例,你們人族雖然壽數不長,但萬載時間,足以改變太多東西,萬年,足夠你們培育出大量的頂級強者。這裡就是山門了,這道場並不全,隻是前文明中某個道場中的一塊區域。”
“按照山門這裡的文字記載,此間為葬劍林,其實就是一個劍修門派用以埋葬他們宗門先賢的地方,這些區域我都查看過了,你看,那一片屋舍便是弟子居,為守護葬劍林這一脈弟子的居所。”
“再往上,便是長老居,相信你也看得出來,規模和建築明顯比弟子居奢華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