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要在太廟前獻俘並犒賞大軍的消息傳開了。
長安也立馬就熱鬨了起來。
尤其是東西兩市的大小商鋪。
小商販得知此消息更是欣喜若狂,接下來的日子要賺錢了。
婦人們都忙碌了起來。
她們這群人既市儈又憨厚,就等著卸甲那日挑後生。
好把家裡的小娘子嫁出去。
回來的都是有軍功的人。
彆的不說,光是府兵不需要繳納的賦稅就足以羨煞旁人。
種的地,收割的糧食那可都是自己的。
嫁了過去,就是進了福窩窩!
蘇妃也在忙碌著。
李晦在跟她對照卸甲的禮節。
她雖然還不是皇後,但在宮裡她的地位是最高的。
她要帶領著宮女給將士們卸甲。
她這一忙碌,宮女也忙碌了起來。
在卸甲當日,會有一部分宮女會被賜婚。
專門賜給軍中校尉級彆的將領。
為妾也好,為當家婦人也好,以示恩寵。
卸甲這個日子也是皇室收買人心最好的日子。
在蘇妃的手裡有一本名冊。
沒有定親的將士名單都在上麵。
排在第一的陸拾玖,戚禾,鹿入林等人。
“慧炬,這個鹿入林名字上標紅是何意?”
李晦抬起頭看了一眼,笑道:
“哦,這個啊,這個就代表著他有了相中的人,或者是已經定親了!”
蘇妃的眉頭扭成了一個疙瘩,不滿道:
“誰的手比本宮都快?”
李晦笑道:“沒有人的手敢伸到恩賞裡。
除了陛下可以手握民心和軍心。
旁人若是敢,要掉腦袋的!”
“那這個是?”
一旁的李厥僵硬地轉過腦袋,他也在學禮。
當天他的任務還挺重。
禮部官員嫌他的肩膀有點前塌,現在正在糾正呢。
要求標準是坐有坐相,站有站相!
所以,李厥在大禮那個場合站立時要像祭祀前齋戒時那樣端莊持敬。
挺直端正,保持謙恭有禮。
從而明辨尊卑上下。
這個禮顏白也學過,現在還不會!
太熬人了!
李厥在西域隨意了兩年,頭一次被束縛。
他覺得這種日子是真的度日如年。
一炷香的時間就像是一天。
李厥扭頭低聲道:
“他在西域和一個部族的公主好了!”
“那也是妾,為何劃掉!”
“人家想聘她當大婦的!”
“放肆!”
李厥趕緊把頭扭了回去,隻聽蘇妃怒斥道:
“我大唐男兒娶一個異族女還用聘,還大婦?
給個彩禮就行了,真是反了天了!”
(s:聘有聘請的意思,是很尊重的,彩禮則是在納妾時給女方父母的財物,這個錢是買斷了女方的人身權。)
“先生說民族的融合就是血脈的融合。
祖父也說了胡漢一家。
人家鹿入林喜歡,母後就彆操這個心了!”
“今後是人家兩口子過日子!”
蘇妃咬牙切齒道:
“等你今後接替你和父皇的位置。
等你的百姓全是各種綠眼卷發。
看史書怎麼編排你!”
“小龜就不是的!”
“你給閉嘴,母後在的時候就說了。
一個顏白把一個妾寵上天了。
以至於都在學他,看看都學了什麼?”
說罷伸手指著李厥道:
“你給我記住,你要是選一個胡女,一輩子彆來見我!”
李厥訕訕的歎了口氣,他不敢說話。
他倒是覺得有幾個回鶻女不錯。
李厥不說話了,小草兒卻要哭了。
他比李厥還難受。
而且這輩子都沒難受過。
他癟著嘴,低聲道:
“我就不該當你的護衛,我現在就像是紅柳上的肉串!”
李厥望著來自宗人寺的禮教嬤嬤低聲道:
“嬤嬤,他還小,你彆太嚴格了,你不知道當初為了他我廢了多大功夫!”
“還小?殿下,當老身的這雙眼睛是瞎子?”
“真的,今年才勉強十歲!”
嬤嬤抬起頭喃喃道:“這是十歲的娃?”
李厥覺得完蛋了,又一個不相信的。
可事實就是如此啊,見他的時候八歲。
過了一年,他不就是十歲麼?
“千真萬確!”
“那也不行,老身不管歲數,老身隻管把他教好。
殿下,這麼好的一個人,隻要修剪得當,站在那裡就端正……”
李厥用眼角餘光望著小草兒,安慰道:
“忍著點啊,給我一點麵子,彆動手啊,這人輩分比我高……”
“輩分是什麼?”
“輩分就是在家族的地位!”
“哦,那她一定很厲害,等休息的時候我去挑戰她!”
李厥趕緊道:
“在大唐不是的,老天爺,你可千萬彆動手啊!”
宮裡熱鬨,宮外也熱鬨……
戚禾她娘一大早就起來了。
她默默的計算著兒子回來的日子。
就在昨日兵部和吏部把兒子戚禾的功勳送來了,歡喜的一夜沒睡著。
吏部是功勳的玉冊。
坊裡的老人說這是朝廷的嘉許,代表著文!
兵部送來了一柄鐵劍。
坊裡的所有人聞聲都來了。
望著那柄其貌不揚的鐵劍雙眼是滿滿的羨慕。
戚家發達了,文武雙全了。
現在文武全才得多難得。
戚禾隻是一個個例。
相同的一幕在長安各處上演。
有的家庭在歡笑。
他們的孩子帶著軍功平安歸來。
有的在強顏歡笑。
他們的孩子也回來了,可是人不在了!
這一座城,悲喜永遠都不同!
國子學和樓觀的學子也忙碌了起來。
他們跟以往一樣。
要唱讚歌來歡迎這些有功於大唐的將士們回家。
這一次依舊是以低年級學子為主。
長得好看的優先。
不是禮部以貌取人,而是在這個場合當然是拿出最好的。
蕭家大門打開了,一小童趁人不注意飛快的從大門衝了出來。
身後仆役一邊追,一邊驚慌的叫喊著。
“小郎君,慢點,小郎君,慢點……”
小童以為大家在跟他玩鬨,跑得更歡了。
小小的一個人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
硬是讓仆役抓不到半點衣角。
“蕭與白,老娘數到三……”
孩童停住了,嘟著嘴,不情願的被仆役抓住。
不滿的望著那個威脅自己的婦人。
這個人是她姑姑!
在整個蕭家,他也最怕姑姑。
這位蕭家姑姑雖然梳著婦人發飾。
但在水渠邊那些無話不說,眼睛又極其毒辣的的婦人眼裡。
她並未開麵。
也就是說還是未經人事的完璧之身。
平日裡喜歡說閒話,打聽各種八卦的婦人,在見到蕭家娘子時也麵露敬佩。
長安這麼多人,能抱著公雞完親的能有幾個?
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人心生敬佩。
不用多想,能這麼做的隻有兩種可能。
一個是娃娃親,男方不在了。
她嫁過去為男子守節儘孝
另一個可能就是這位蕭家娘子的夫君在邊關殺敵。
且多年未歸。
年齡到了,迫不得已才這麼做。
所以,無論是哪個是真的,都足以讓人心生敬佩。
這樣的女子曆來少有。
而且還是大戶人家的娘子。
就更難得了!
蕭家娘子從仆役懷裡接過孩子。
故作“凶狠”的拍了拍孩子的屁股:
“看你姨娘去,去了給我聽話些,彆跟我瞎鬨,記住了沒!”
“記住了!”
蕭家娘子帶著蕭與白上了馬車,朝著東市的一個叫做楊氏裁衣坊走去。
在那裡,有一個婦人在期盼。
“姨娘!”
一聲娘讓忙碌的婦人笑開了花。
飛奔過去將孩子緊緊地摟在懷裡。
抱起後不斷的往孩子的小兜兜裡塞著糖果。
她知道,孩子現在能記著的隻有糖果。
會記得這裡有個婦人會給他吃他最愛的甜食!
婦人心裡清楚。
一旦他不喜歡糖果了,他也就不會來了。
他也會忘了她這個娘親。
母子形同陌路!
婦人知如此,但她不恨!
蕭家給了她鋪子,楊家給了她這輩子都花不完的錢。
她明白自己的身份。
如今能有這樣,她已經很滿足了。
隻要是不因她卑賤的身份給兒子未來的路造成丁點的困擾。
哪怕讓她現在讓她去死。
她也能笑著離去。
如今,蕭家人每隔半月能讓孩子來一次,已經很滿足了。
婦人明白,蕭家弄死自己這樣的一個人太簡單了。
蕭與白現在是蕭家住半個月,楊家住半個月。
一個月裡,蕭與白隻能在這裡待一個時辰。
兩家都在搶這孩子。
都認為這孩子是自己家的種。
蕭家和楊家其實真的很想弄死她。
而且是在孩子越小的時候越好。
也就代表著知道這件事的人越少。
但這兩家實在害怕顏白這個瘋子。
萬一哪根筋不對,這事情就不好辦了。
楊師道托孤托的可是顏白。
說白了,跟兩家沒有絲毫關係。
孩子一來,婦人突然間就變得格外有精神。
或許是血脈的牽引,蕭與白坐在門檻上很是乖巧。
不亂跑,也不鬨。
熙熙攘攘的東市,給這對母子留下了難得的安寧!
“娘子,這婦人真好命!”
蕭家娘子笑了笑:
“是嗎,他們還有相聚的機會。
我的大郎已經走了七年未歸。
就算我站在他麵前,他也不認識我!”
“聽說明年開年立春時就會回來!”
“聽誰說的?”
“不良人!”
蕭家娘子歎了口氣:
“聽說他納了妾,還有兩個好看的女兒!”
侍女不敢說話了。
這種話聽聽就可以,出意見絕對不行。
多少人是死在亂說話的一張嘴上!
算著時辰到了,蕭家娘子站起身。
“走了,回家,去把小郎君喚回來。
明日還得去仙遊。
小院還得收拾,不然院子裡全部都是雜草!”
“喏!”
蕭與白哭了,小手不斷的飛舞著。
他不舍得離開。
孩子走了,婦人的魂也丟了,愣愣的望著。
望著
“我的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