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宮裡的事情傳開。
長安頓時就亂了起來。
尉遲敬德統領的左侯衛蠻橫的走到長安街頭。
直接代替武侯輔和不良人開始在各個府邸裡麵進出。
左侯衛抓人不問緣由。
進去就抓人,從不多說一句廢話。
要解釋,大理寺和刑部會慢慢的聽你解釋。
禦史台的禦史成了此事的最大災區。
宮城城門的換人和他們有莫大的關係。
那些清廉了半輩子的禦史走出家門的時候腦袋垂的低低的。
他們知道。
一旦和造反這件事有了關聯。
最輕的懲罰就是帶著妻兒老小遠離長安。
這輩子想回來怕是奢望。
身子好了些的顏白在慢慢的擦拭著複合弓上的鸊鵜膏。
鸊鵜膏就是鸊鵜鳥身上熬出的油。
用以塗刀劍等器物,讓它不生鏽。
大肥蹲在顏白身邊也在慢慢的擦拭著。
他的頭上已經有了斑斑的白發。
性子雖還像個孩子。
但不知不覺中也老了。
他比顏白更有耐心。
兩年沒見顏白的大肥越來越黏人。
自從回來後看到了顏白,他幾乎是寸步不離。
他知道顏白不開心。
他願意陪著顏白。
直到他開心起來。
最早一批來到仙遊的那些老兵的子嗣也在打磨著生鏽的長矛。
細細檢查著藤甲上的束帶。
然後等候著郡公的召喚。
謝家子嗣看不起這群臨陣磨槍的家夥。
他們固執的認為,郡公要做事情該用謝家人。
有謝家人就夠了。
自己謝家人可是和朝廷乾過仗。
不但在前隋數次圍剿中突圍,還能打敗他們的存在。
自然比莊子裡麵的那幫子人厲害。
自己家的老祖可是大魔國鎮殿將軍!
(s:謝映登在瓦崗寨時候的稱謂。)
他們有什麼,無非就是跟突厥乾了一仗而已!
無非就是比自己早來仙遊而已。
那時候自己等人若是下山。
有這幫子人什麼事情。
無論謝家人,還是莊子的那批人,這些人是顏白最信任的人。
顏白這次準備挖一個大大的坑。
把敢圍困自己老宅的人全部活埋。
現在顏白在等,等罐子把那批人的名單送來。
隻要名單一來,顏白就準備去長安。
把這些人活埋。
至於禦史的彈劾,顏白懶得去搭理。
無非就是罰俸祿。
了不起罷職去官,這些顏白都不在乎。
都不準備去長安的人,還在乎做不做官?
李恪望著顏白平淡的樣子莫名的有些恐慌。
他知道宮裡發生了什麼。
所以他才害怕。
害怕自己莫名的卷了進去。
李泰則淡然一些。
經曆過一回的人幾乎本能的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個爛泥潭,進去了就出不來。
李象隻是一個開始。
呆在仙遊的諸王已經跑了,全部跑到南山打獵去了。
如今這個天氣,進山雖然會涼快一些。
但夜裡就是煎熬。
屬於沒苦硬吃。
李晦來了,顏白正好把複合弓收拾好。
“慧炬,你就不準備說點什麼嘛?”
李晦不敢直視顏白的眼睛。
他想讓這件事過去,但這件事還是發生了。
李晦錯過臉,低聲道:“你打我吧,我不跑!”
顏白笑了笑:“一家人自相殘殺很好玩是麼?”
李晦猛的轉過頭,眼眶泛紅,臉也越來越紅。
突然站起身後就對著院子的荷花缸撒氣。
一拳一拳的砸在水缸上。
水缸沒事,李晦的手很快鮮血淋漓。
“我就知道我夾在中間最倒黴。
李象是朝臣舉薦出來的,觀政也是褚遂良提出來的。
都到了這一步有點想法也是應該的!”
“我一直在看著他,在事發前他還來找過我問安過。
可誰料他到了晚上就帶人進宮了。
根本就沒有任何征兆!”
李晦咬著牙道:“房遺愛起事前還有些苗頭。
長安異族人變動頻繁。
可李象沒有,他什麼都沒做!”
“我若是察覺到一點的苗頭,我寧願我帶人去殺了他,我寧願這血染在我手上。
我也不願讓高明再去沾染!”
顏白起身把李晦拉回來按在椅子上。
見李晦掙紮著還要去發泄憤懣,還要去。
顏白頗為無奈道:
“去門口對著樹捶,彆總跟水缸過不去!”
李晦歎了口氣,繼續道:
“你走後,關隴變動頻繁。
我以為就算有亂子,亂子一定會出在關隴!”
說著,李晦掃視一眼四周,忽然壓低嗓門道:
“所以,我就盯著關隴。
我以為長孫家會被推出來。
論實力,論影響,他是最令人擔憂的!”
“結果……”
李泰聞言,嗤笑道:
“結果關隴未動,皇子先造反。
然後就是皇帝要親自殺自己的兒子,徹底坐實那個詛咒!”
“汝殺吾子孫,他日汝子孫亦複如此!”
眾人沒說話。
眾人心裡同時響起了這句話。
“這是謠言,這是假的,太上皇沒說過這句話。
太上皇不可能詛咒自己的子孫後代。
我家書上沒寫!”
李泰魂不守舍道:“是啊,我們都知道這是假的。
可百姓們卻信這是真的。
如今慘事又要發生,不是恰好印證了麼!”
“前有齊王李祐,現有衡山王李象,接下來又是誰呢?”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沒了心情說話。
過了許久,李泰才開口道:
“慧炬,回去告訴皇兄。
如果李象被抓了回來,這件事不要交給舅父審理!”
李晦點了點頭:“我會如實稟告的。”
此刻的長孫無忌又坐在那高高的閣樓上。
難得的是,今日他沒有喝奶茶。
而是讓老仆準備了一碗清茶。
輕輕地抿了一口,淡淡的苦澀味讓他很不喜歡。
直到此刻,他終於明白皇帝為什麼安排狄仁傑去大理寺了。
原來先前的安排怕就是為了今日這個時刻。
望著遠處城牆上的旌旗,長孫無忌輕輕歎了口氣。
此刻他的思緒忽然就飄到了和許敬宗相見的那日。
“我會拿最好的酒為國公送行!”
長孫無忌心裡很清楚。
他明白,這一次如果不是自己審理此案。
那這一句話可能真的要實現了。
人定可以勝天,可天命又難為。
到底信哪個呢?
“家主,中山王來了!”
長孫無忌聞言又露出了那副慈祥的笑容。
可這一次卻沒有先前那般從容。
笑起來總是有些不自然。
長孫無忌急匆匆的往客廳走去。
見李厥正站在那裡,他的腰不自覺的就佝僂了下來。
臉上的笑格外的慈祥。
“我的孩兒回來了,我的孩兒回來了,快,讓老祖看看,快讓老祖看看……”
長孫無忌細細地打量著李厥,眼神中全是愛意。
李厥麵帶笑容的站在那裡。
任憑長孫無忌打量著自己。
“老祖,你這麼看孩兒,把孩兒看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長孫無忌熟練的牽著李厥的手,笑道:
“我記得那時你還是一個在我懷裡打滾,揪我胡須的調皮小子,一轉眼就成了大人了!”
李厥笑著扶著長孫無忌坐好。
他並沒有忘記今日來趙國公府的目的。
等到奴仆躬身退去後,李厥低聲道:
“表舅好些了麼?”
長孫無忌擠出一點僵硬的笑容,歎了口氣:
“祖宗保佑,除了身子上的刀傷,腦子上的那道口子險些要了他的命!”
“孩兒想去看看他!”
長孫無忌無奈道:“何太醫看了,說什麼要注意衛生。
除了專屬的奴仆,連我都是趴在外麵看的,慘呦!”
李厥遺憾道:“孩兒今日就是特意來看看他的。
父皇說,敢一個人麵對叛軍還能全身而退的人都是勇士!”
長孫無忌跟著一起笑了笑。
他知道,這一句才是重點。
“祖宗庇佑,祖宗庇佑而已。”
李厥點了點頭,抿了口茶後站起身:
“表舅身子不舒服,老祖年歲已高,孩兒就不敢再打擾了,孩兒告退!”
“吃個飯再走吧!”
“老祖就彆忙了,大軍回歸在即,又恰逢這麼多事。
父皇身子還不好,孩兒長大了,要替父皇分擔了!”
長孫無忌聞言又牽起了李厥的手:
“既然如此,那我就送送你!”
一老一少朝著大門走去,眼看大門就到了,李厥突然拍著腦袋道:
“啊呀我這腦子,險些把一件事給忘了!”
“何事?”
李厥突然麵帶羞澀,不好意思道:
“老祖,歸程大軍來信了,說是軍中有人拿著老祖你的名頭把戰獲拿走了一部分……”
長孫無忌聞言猛地抬起頭。
李厥見狀趕緊道:
“孩兒覺得不可能,昨日收到信後就已經去信了。
老祖放心,這些被錢迷住了眼還亂攀咬的人,孩兒一定不會放過!”
“是是,就該如此!”
李厥跨過高高的門檻。
看了一眼牌匾上金光閃閃的趙國公三個字,扭頭道:
“天色不早,老祖彆送了!”
“中山王慢走,有空多來看看我這個老家夥!”
李厥認真的點了點頭。
朝著人群一揮手,一群內侍和宮女跑了過來。
在李厥麵前站的整整齊齊的。
長孫無忌眼皮跳了跳,不解道:“這是?”
李厥主動拉起長孫無忌的手,朝著眾人大聲道:
“趙國公三朝元老之臣,李厥我作為晚輩,理應儘孝道!”
李厥扭著頭,看著內侍和宮女道:
“來了趙國公府邸,要知禮,守禮。
眼裡要有活。
誰要是偷奸耍滑,有他好果子吃,都記住了沒?”
“我等記住了!”
見宮女內侍齊聲應答,李厥笑著望著長孫無忌道:
“老祖,今後這些人你隨便使喚。
一些雜活就讓他們來做。
這些都是孩兒特意挑出來的,老祖莫要嫌棄!”
長孫無忌笑道:“開心還來不及,豈敢嫌棄!”
望著載著李厥的車駕走遠,長孫無忌的臉瞬間就陰寒了起來。
推開攙扶的奴仆,一個人孤零零的朝著內宅走去。
“渙兒!”
“孩兒在!”
“拿著我的拜帖去請玄奘大師,記住,態度一定要恭敬!”
“記住了!”
馬車上的李厥吐出一口濁氣,喃喃道:
“這麼說話好累啊!”
馬車裡的李元嘉笑了笑:
“你要把趙國公嚇死了!”
李厥聞言眨了眨眼道:
“沒經過我的允許就敢分安西兵的戰獲。
還私自在地圖上圈分馬場,鹽場,簡直狂妄!”
李元嘉羨慕的看著李厥,輕聲道:
“你一個人吃不下!”
“擱在書院就吃的下!
今年九月起,我準備在書院設定獎勵製度。
學習優異者,家貧者,我來出錢養他們!”
說著李厥突然摟住了李元嘉的胳膊:
“祖父,你腦子活,幫我寫一個方案唄!”
李元嘉嫌棄的抽走胳膊,毫不客氣的把李厥推到一邊。
“找李福去,找李元嬰去!”
“還是祖父疼我!”
“我是十一祖父,彆瞎喊!”
“是,祖父!”
一想到這亂糟糟的稱呼李元嘉都發狂。
在顏家他和十一是一輩的,以兄妹相稱十多年。
如今十一進入皇家,他連去看十一都不敢去。
一個不注意就喊錯。
一喊錯那個老宮女就咳嗽,煩死了!
師妹?
孫女?
那管師父叫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