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拿走,都給朕拿走,朕能動,朕明日就能走……”
“滾滾,都給朕滾出去……”
“你這奴才,朕都說了,朕不需要喝藥,朕好著呢,還來給朕熬藥,是不是好等著我死去呢……”
“斬了,都推出去斬了……”
熬好的藥被暴怒的李承乾打翻,撒了一地。
內侍宮女膽顫心驚的的跪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李承乾和所有病人一樣。
雙腿的癱瘓使得他脾氣越發的暴躁。
隨著時間一天天的過去。
身子不見好的他更容易易怒、焦慮、情緒不穩定。
到現在,稍有不順心,就會大罵。
想想也是釋然,一個完好的人,突然就不能動了,腿突然壞了。
原本是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現在是寸步難行。
全靠輪車而行。
這中間巨大的落差。
換做誰,誰也不能心平氣和的來麵對這一切。
最讓李承乾心靜不下來的是趙國公在替自己管三省。
如此的行為其實和監國沒有多大區彆。
就如當初的房相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房相有死對頭蕭瑀在時時刻刻的盯著他。
就算房相有小心思。
他也不敢去做,也得壓著手底下的人不動。
因為,一旦被蕭瑀抓住了,那就完蛋。
而如今的趙國公“監國”連個跟他唱反調的人都沒有。
就連自己的長子李象都跟他走到了一起。
論事完畢之後還攙扶著他離開。
殷勤的喊他老祖?
他們要做什麼,李承乾心裡很清楚。
李承乾賭他不敢造反。
但李象如此的行為,無疑是在李承乾的傷口上又撒了一把鹽。
李承乾的咆哮聲才落下……
殿門打開,十一走了進來。
輕輕的揮了揮手,內侍、宮女如蒙大赦慌忙的退了出去。
小十重新拿起來藥罐子。
蹲在那裡煎熬了起來。
“十一,這罐子是哪家送來的?”
“阿耶,這罐子是晉陽姑姑昨日去東市隨便買的。
泥陶的罐子,百姓家最常見的罐子,和任何家都沒有關係!”
李承乾輕輕歎了口氣:
“十一你也走吧,朕想安靜的待一會兒!”
小十一倔強的搖搖頭:
“阿耶已經三日沒出大殿。
一會兒把藥喝了我會推你去地裡走走,得接受地氣,身子才能好的快。
長生果的花要開了,陛下可以去看看!”
李承乾就算心裡有再多的火。
他也不會把火撒到小十一身上。
才會爬的小十一他都抱過。
處理政事的時候小十一打翻了墨水。
李承乾沒有責怪,反而讓臣子再寫一份。
一歲的時候小十一餓了,李厥的奶娘抱過去喂養。
她就和李厥吃同一個奶娘身上的奶水。
這是破天荒的頭一次。
六歲的時候小十一和李厥打架。
明明是十一的錯,李厥卻挨了一頓打。
自那以後,李厥就再也不敢跟小十一打架了。
後來,小十一就大了,成了大姑娘了。
來宮裡的次數也少了。
但李承乾每年在樓觀台祭祖完畢後就會去看十一。
從小到大,李承乾真是把小十一疼到了骨子裡。
所以,他不止一次的跟顏白去商量十一的婚事。
如今十一來勸他,李承乾也不忍心去拒絕他。
在十一的服侍下,李承乾安靜的喝完藥。
小曹從角落裡麵走出來,和十一一起給皇帝揉捏沒知覺的雙腿。
防止血流不通,身子長瘡。
如今李承乾的腳趾已經有了一點知覺。
這已經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但要恢複到以前的那個樣子還需要一點時間。
“小曹,查出來了沒有?”
小曹愧疚的低下頭,低聲道:
“陛下,有點難了,查到貞觀三年的時候線索就斷了,當時負責進貢的官窯也已經拆除了!”
“而且……”
“而且什麼?”
“陛下,不是奴多嘴,更不是奴不想把這些事做好。
而是宮裡很多銀釉瓷器上多多少少會有點鉛!”
“朕知道,是方便渡釉對麼?”
(s:鉛釉陶器最早出現在西漢末年,唐三彩、宋三彩、明三彩等都是在鉛釉陶器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
“對!”
李承乾點了點頭,又問道:
“既然如此,那就換個方向去查。
去看起居注,宮裡那麼多煮粥的罐子。
看看是誰專門用這個有毒的!”
“喏!”
“小曹,一會兒你跑一趟。
記著把立政殿,太極殿,東宮等緊要處的所有涉及渡釉的餐具全部換掉!”
“喏!”
“完事後去少府監,去內府。
隨便找個借口,就說貢品過於勞民傷財。
今後宮裡的瓷器進貢從仙遊匠作坊采購。
其餘地方的進貢就當個擺件吧!”
“喏!”
想著這些日子發生的諸多事。
又想著李象已經快十日沒來好好的看望自己這個父皇。
李承乾猶豫再三,還是決定敲打一下他。
於是,深吸了一口,淡淡道:
“王妃最近一直在給朕祈福。
聽說他那裡熱鬨的很,賓客不斷。
這怎麼行,傳朕的旨意讓她去掖庭宮吧!”
李承乾神色平靜:
“那裡安靜,更適合禱告祈福!”
小曹聞言駭然。
掖庭宮是太極宮的一部分,位於太極宮的最後麵。
長年被前麵高大的太極殿遮擋了陽光。
陰氣森森的。
是宮女和犯罪官僚的居住之所。
王皇妃去了那裡,這哪裡是什麼禱告祈福。
這是直接打入冷宮!
(s:掖庭宮就是冷宮!)
“陛下要不要告知三省?”
“告知一下,朕就荒唐一下,就說朕還沒死,不用搞什麼禱告祈福!”
“遵旨!”
“抱我上輪車!”
李承乾被剪刀抱上了輪車。
小十一推著輪車就朝著內院走去。
三月初種下的一大片花生已經開出了很多花。
明黃,明黃的,看著就貴氣。
看著這些花,李承乾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
扭頭看了一眼十一笑道:
“我不是一個暴戾的皇帝,我一直在克製著殺意。
在我這個位置,下麵的人做什麼,想什麼都一清二楚!”
小十一不解道:“是計謀麼?”
李承乾咧嘴一笑:“計謀?
這麼想不對,皇帝這個位置不需要計謀。
這麼講你可能不明白,等你成了太子妃後你自然會明白!”
“那王皇妃?”
“這個蠢婦隻適合用來敲山震虎。
你們忙的腳不沾地,她忙著接待賓客。
還膽敢瞞著朕!
朕能讓王家尊貴,也能讓它再次平寂!”
十一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走,往陰涼地走走。
趁著現在有空,我給你講講何為帝王心術。
你要好好聽,今後厥兒做事欠思量的時候你要勸諫!”
肥沃的泥土上留下兩道淺淺的軲轆印跡。
輪車上的人一邊舉例一邊細細地講著道理。
推車的人在側耳傾聽,一邊把這些暗暗的記在心裡。
花生的花謝了。
一支來自西域的運鹽商隊悄然的來到長安。
路過東西兩市後,直接去了少府監。
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這是運鹽進長安的流程,到長安的鹽必須經少府監之手。
稱重以後,少府監就會給錢。
或者是給有期限的“過所”。
沒有商隊會要錢,他們都會選擇過所。
有了這個東西,在規定的期限內。
他們去做生意過關的時候就不用交稅。
鹽裝卸完畢,一百二十多人烏泱泱的從少府監走了出來。
沒有人知道,這支隊伍在這進出之間少了十多人。
任務完成,獨孤家的老人鬆了口氣,開心道:
“走了,回家嘍,娘子在家給咱們準備了接風洗塵宴。
今後三年,勢必讓你們每個人都娶上一個好看的媳婦!”
“加油乾,娶媳婦”
“對,加油乾,娶媳婦”
眾人的歡呼聲吸引了胡姬的目光。
她們拿著酒。
扭著腰就朝著這群人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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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極殿前陪著小龜玩耍的大肥忽然抬起頭。
望著那一群走路飛快的內侍雙眼滿是不解。
看了好一會兒,他忍不住呼喚道:
“大郎?”
“肥叔,眼花了吧,那怎麼可能是我爹。
我娘說了,爹爹最早八月回長安。
等著吧,還有一段時間呢?”
說罷,小龜抬起頭,看著那消失的一群內侍,忍不住道:
“誒,彆說誒,還真的有點像呢!”
大肥撓撓頭,憨聲憨氣道:“那時候你還小。”
“我娘都給我講了!”
內苑的宮門緩緩的關上。
李承乾看著眼前熟悉的人突然放聲大哭了起來。
雙手使勁的拍打著輪車的護手。
然後指著自己的腿。
嘴巴張的大大的,像可憐的孩子一樣訴說著心裡的委屈。
可一句話都講不出來。
過了好久,才傳出來一聲痛徹心扉的哭嚎……
“墨色……我成了一個廢人啊~~~”
顏白衝了過去。
小小的一段路,顏白摔了四次。
立京觀都麵不改色的顏白,此刻卻像是一個才學會走路的孩子。
望著瘦的快沒人形的李承乾,顏白哭的像個月子裡的娃。
李承乾伸手幫著顏白胡亂的擦著眼淚。
“不哭,不哭,回來就好,回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