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太大了。
大到任何事都不可能麵麵俱到。
李承乾在繼承李二的意誌,時時刻刻的在提防著世家。
隻要不是重要的大事,李承乾把權力都交給了三省。
他就如一個掌舵者。
引領方向,把握全局,承擔主要的決策責任。
至於船員今日穿什麼衣服,吃什麼,等諸多雞毛蒜皮的小事情。
他自然無法麵麵俱到的去一一過問。
所以,一個城門,換一個校尉這就是小事情。
下麵的官員自然不會去告訴皇帝。
如果這樣的小事都要說。
既顯得他們無能,又顯得皇帝不信任自己的臣子。
這等小事如果都呈現上來。
皇帝就算是十二個時辰不休息,他也處理不完這種小事情。
把他累死都不行。
大浪淘沙,淘的再乾淨。
多少會有點雜物混在其中。
所以,哪怕孫書墨已經很用心的去研究怎麼讓京觀更結實。
更不容易有臭味。
可結果卻還是事與願違。
龜茲右側多了一座山,四四方方的。
戰馬跑過,或是牧羊人的歌聲突然響起的時候。
那山就會“嗡”的發出一聲轟響。
數不清的蒼蠅突然飛起,遮天蔽日,好似烏雲壓頂。
那密密麻麻的蒼蠅看的讓人頭皮發麻。
陸拾玖舉著火把過去。
能造就一片火燒雲。
等打擾它們的馬蹄聲和牧羊人的歌聲消逝後,它們又會慢慢的落下去。
等稍微有點動靜它們又飛起來。
膽子大的康石畫了一幅畫,頗有佛陀之風。
可畫卷裡的那股子血腥氣卻是怎麼都掩蓋不住的。
撲麵而來,讓人心驚膽顫。
顏白準備把這幅畫拿回去給那些異族將領好好看一下。
什麼是下場。
看這幅畫就知道這就是下場。
京觀一立,龜茲就好管理多了。
拘彌、莎車、疏勒、月氏、烏孫、康居等部乖巧極了。
龜茲城裡的四大家,闞氏,張氏,馬氏,麴氏也會配合了。
龜茲、於闐、疏勒、焉耆四城的編民入戶就很好做了。
這一次沒有鬨事的,也沒有拿著刀站起來反抗的了。
以前不行。
以前隻要他們一聽說要編民入戶,第一件事就是想著拿起刀。
想著以武力來對抗。
如今……
如今的龜茲舞更好看了,音樂也更加動聽了。
漂亮的龜茲女也愛笑了。
把這群劫後餘生之人迷得神魂顛倒。
男人們口中的“阿達西”更悅耳動聽了!
鹿入林更幸福了。
李厥已經答應他可以不住在軍營中。
並且公主也可以跟著回長安。
不但如此,李厥還大方的給了很多的賞賜。
公主已經派人去給自己的族裡去信了。
今後他們的部族可以住在龜茲這個美麗的地方。
受大唐庇佑,擁有自己的草場。
他們的族人如果不願意放牧,也可以隨時去長安做官。
李厥打算今後在長安煉火油就用他們的族人。
說來也奇怪。
李厥和他父親李承乾,祖父李二似乎沒有多大的區彆。
這三個人好像都很喜歡用異族人。
尤其是那種憨厚的異族人。
李二最愛史大奈。
李承乾最愛史仁基。
李厥現在最愛李小草。
這些人全是異族人,而且都是那種憨憨的。
公主聽懂了李厥的話,也知道了李厥的身份。
自那以後她的歌聲就沒停止過。
在龜茲時時可以聽到她那百靈鳥一樣的歌聲。
對龜茲的四大家族而言就不是那麼開心的好事情。
如此安排就等於在他們中間插了一枚釘子。
生生的拿走了屬於他們的利益。
稍有不對,這釘子還會變成砍向他們的刀子。
鹿入林在龜茲租了宅子。
做什麼顏白懶得去問,男男女女之間無非就是那麼點事。
顏白唯一擔心的就是把人姑娘的肚子搞大了。
這回到長安,是要先參加完親禮,還是先參加得子禮。
又或是一起操辦?
不過也不難,一起辦最好。
自從開始煉油之後鹿入林的朋友就變少了。
如今他又開始帶著人去挖硫磺。
朋友徹底斷絕。
“殺了我,我是神的奴仆!”
顏白歎了口氣,把最後一勺子肉粥喂到哈裡發的嘴巴裡。
然後緊緊地捂著他的嘴。
直到他把嘴裡的肉粥吞下。
“我朝有句古話,好死不如賴活著。
好好地活下去,不是總罵我是野人麼?
我希望你看到長安之後再想想誰是野人!”
“這世上沒有任何城池抵得上麥地那!”
顏白不願意去跟一個俘虜爭辯誰的國都更好一些。
這就跟兩個孩子在爭論誰的父親更厲害一些一樣。
沒有意義。
在水盆裡洗了洗手,顏白看了一眼孟詵。
孟詵寒著臉走到哈裡發麵前。
手一抬,哈裡發的下巴就掉了。
奶茶倒進去,手再一抬,下巴便安了上去。
空蕩的屋舍裡麵隻有哈裡發接連不斷的咳嗽聲。
半炷香之後呼嚕聲響起。
顏白害怕哈裡發會自殺。
為了省心,每次飯後必須喝點奶,奶裡加點藥,必須好好地睡一覺。
等睡上半個月,身子睡軟了。
就是想自殺也沒那個力氣。
另一個俘虜賀魯就不用這麼操心。
有了哈裡發,他隻能算是一個點綴。
所以,愛吃不吃,不吃就死。
他自封為大汗,但實則是大唐的臣子反叛。
李厥在這裡,手握太子教。
殺一個造反的臣子,一點問題都沒有。
賀魯知道自己的處境,已經認命了。
不吼不叫,按時吃飯,按時休息。
看了一眼賀魯,顏白滿意的離開。
“鐵門啊,鐵窗啊,鐵鎖鏈”
在這“監牢”外麵。
那個從長安而來的宦官秋招已經在開始“造冊”。
這也意味著戰獲誰也動不了。
一旦戰獲和冊子上的數額對不上,皇帝會先殺秋招。
然後開始查誰動了戰獲。
這是規矩,人頭堆起來的,誰也動不得的規矩。
“先生,這次回去你該是國公了!”
顏白知道李厥“賊心不死”。
他還是希望自己不辭官,等到他當皇帝的時候好驅使自己。
顏白才不會上當!
“琅琊公啊,這個爵位是幾等?”
李厥不假思索道:“三等!
先生你的祖地在琅琊,應該就是這個。
例如盧國公,祖籍是在濟州東阿也是這個道理!”
說著李厥看著顏白笑道:
“先生你不辭官好不好,等我當了皇帝,我封你為郡王。
這個比國公的位置高,權力也大!”
顏白聞言捂著肚子直笑,自己真要成了郡王,怕是離死不遠了。
“先生啊,你到底在猶豫什麼?”
顏白不好意思道:“假如啊,我說的是假如啊。
假如我要真的成了國公。
那我這個國公在朝堂上能不能指著趙國公的鼻子罵?
他還不敢還嘴的那種!”
李厥愣住了,一口茶水猛的噴了出去。
直接噴了坐在對麵的陸拾玖一臉。
陸拾玖拔腿就跑。
筆和本都不要了。
這對話寫上去要命。
這兩位真是個狠人。
一個敢問,一個敢答。
老天爺啊,先生當國公竟然是為了在朝堂上罵人。
還指名道姓的要罵趙國公。
太上皇封賞的趙國公。
造孽啊,自己為什麼要聽到這些。
反應過來的裴行儉也拔腿就跑。
這虎狼之詞太野了,聽不得。
李厥咳嗽了半天,苦笑道:“不能!”
“那算了,我不要了!”
李厥聞言著急道:“先生,那可是國公!
你是憑軍功得爵位,實打實的實封爵位。
食邑三千戶呢,你就不考慮一下?”
“不要,我現在是郡公。
說好的食邑兩千戶,到我從長安離開的時候這兩千戶還沒填滿。
現在你給我說三千戶?”
顏白幽怨道:“兩千戶百姓都夠我操心了。
如今三千戶,按照一戶五個人算,那可是一萬五千人。
三千多戶的春種秋收,這不是要我的命麼!”
“不要,不要,就算封了我也會想辦法退回去。
真要為我好,就彆讓我上朝了,今後彆來找我。
你知道我有多少年沒睡過懶覺了麼?”
李厥徹底的沒法了。
他知道顏白說的這些都不是推脫之詞。
先生能說出來,那一定能做出來。
根本就沒有什麼所謂的三辭三讓。
臨近歸期,龜茲大營也開始忙碌了起來。
第一件事就是發錢,傷患營的兄弟被抬了出來。
大家按照官職的大小開始去禦史和長史那裡記錄軍功領取封賞。
這是李厥的封賞,隻能做到記錄軍功和發一部分賞錢。
這個場麵是最熱鬨的,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喜意。
核省籍貫,完事了之後按手印。
等回去了兵部就會按照這個地址來辦事。
龜茲城頓時熱鬨了起來,到處都是傻笑聲。
還有那止不住的小聲議論聲。
大家來戰場,為的還不是這一刻?
“你多少貫?”
“二十貫!”
“厲害啊,這還是太子賞賜的,這要等回長安,朝廷還會有另外的賞賜。”
“你呢?”
“十七貫,我如果不受傷,不少砍那幾個腦袋,我也是這麼多。”
“準備拿這些錢回去乾嘛?”
“娶個媳婦,買頭牛……”
“我準備買個龜茲媳婦回去。”
“多少錢?”
在龜茲的另一頭,速台等人擦著額頭上的汗。
望著眼前之物不由得有些癡愣。
這麼大的一個家夥到底是做成了。
這麼大的家夥一次怕是能煮一頭牛吧!
鐵鼎做成了。
眾人還在打量呢,打鐵的木棚子突然就塌了。
直接把速台等人埋了進去。
然後,棚子便著火了。
速台費儘心思搭起來的爐子就這麼塌了。
“鼎在裡麵,抬出來,快抬出來……”
管齊著急的大喊大叫。
奇怪的事情再次發生,速台等人發現這個鼎他們扛不起來了。
裴行儉聞訊直接跑了過來。
望著大頂周圍密密麻麻的小篆字眼睛有些挪不開。
鼎的外麵是祭天禱文,裡麵是戰死將士的姓名。
“鼎是重器,不能放到這裡,快,得抬上去,快……”
“大都督,抬不動啊!”
裴行儉喃喃道:“國之大器不可示於人!”
說罷,裴行儉衝著鼎鄭重地行大禮,嘴裡神神叨叨念了一大通。
奇怪了,他的這一禮行完。
速台等人才發現這鼎又能搬的動了。
眾人趕緊抬了出去。
鼎做成了,李厥也慌了,他說的要祭天,但他根本不知道如何祭天。
換上了自己最正式的衣裳。
在西域這裡,他最好的衣服就是一套盔甲。
朝服他沒有,王冕雖然也有。
但那是恒山王時候的東西。
現在已經是中山王,手握太子教,不能穿了。
人隻能往前走,哪有回頭看的道理。
現在穿不合適。
所以,李厥最後決定穿盔甲。
九個力士扛著鼎準備上京觀。
下麵的裴行儉在忙著掐算祭天的日子。
他學過幾年的陰陽之道,精通周易,對陰陽學說這方麵還是頗有心得。
所以,這種大事必須得挑日子。
好歹學了一點,若是沒學,裴行儉也不知該如何去做。
大鼎上京觀。
隨著大鼎緩緩上前,龜茲的豔陽天也逐漸變的陰沉沉的。
龜茲的將士全都跑了出來,望著大鼎,雙眼通紅。
死的人名字在裡麵。
活的人名字在外麵。
生離死彆僅有一麵之隔。
“伏惟皇天上帝,玄穹至聖。
臣李厥以玄酒太羹,昭告昊天。
蓋聞太初渾沌,清濁始分。
四時循環,品物流形。
日月懸象而明晦有度,山川列序而草木含靈……”
李厥空靈的吟唱聲在龜茲回蕩。
大鼎緩緩落地,龜茲的天突然下起了毛毛細雨。
暖風輕柔,西域的天有了江南的溫柔。
“阿耶,孩兒不孝!”
“大兄啊,一路走好”
“族叔,今後我就是您的親生兒子”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也不知道誰開的頭,安西兵哭聲一片。
打掃戰場沒哭,此刻卻哭的像是月子裡的娃。
雨來的快,去的也快。
片刻之後又是一個豔陽天。
孫書墨望著京觀總覺得不對勁。
霎那之後,孫書墨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
指著京觀喃喃道:
“蒼蠅呢,蒼蠅怎麼全都不見了?”
眾人聞聲也都麵帶駭然。
那鋪天蓋日的蒼蠅突然就不見了,好像從未出現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