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行者可以行走二十裡地,農夫可以收割一整畝莊稼,蜉蝣可以過完它六分之一的生命。現在對於他來講,這兩個時辰似乎是靜止的,他一直坐在那裡,看著望北城,等著城門打開。雖然他心裡有這個期望,但是從一開始他就做好了落空的打算。所以當兩個時辰已過,將軍們來向他請命是否真的撤軍時,他心裡雖然有過一絲猶豫,但還是下了班師回營的命令。
坐在回軍營的馬車裡,他一直在想,自己的決策是否真的太過武斷了。到了軍營門口,他看到了他的副手彭達站在營帳口,邊上還站著一位不太熟識的武將,那武將的裝束有些不整,好似經過一番打鬥。見此情景,他的心猛的提了起來,馬上下了車。彭達迎上來想說話,他抬手阻止道,“速叫將領們到營帳議事。”
進了營帳,彭達立刻向他跪下,連同他一起跪的還有那位武將,彭達急道,“主公請恕罪,屬下方才有事未報。”
“講。”
“就在未時,文將軍來報,說丹城失守。此事本應急報於主公,但屬下以為主公正在攻打望北城,如報之,恐讓主公分心。”彭達道。
“恕你無罪,起來吧。”他說完轉向那個將軍,問道,“你就是文將軍”
“屬下正是。”文將軍回。
“說說丹城情況。”
“是。今早巳時將末,我城迎接主公營帳運糧車等一乾人等進城,但沒想到運糧車一進城,那些人就一起發難,斬殺了城門口的守衛,占據了城門口。而後,城外又有幾批士兵衝進城來,見人便殺,我軍實無防備,難以抵抗,屬下便下令棄城待援,再圖打算。”
“可知是何人”
“不知,看那些士兵麵相與口音,應該是汀軍。”
“有多少人”
“來犯者大約七八千人,與我軍戰鬥之後,應該還有五六千人上下。”
問到這裡,他的心忽然踏實了起來,因為他所疑惑一係列事情他已經看到了一個大概。
望北城還真是一座有意思的城啊,他在心裡笑了一下。
“你起來,等下給你戴罪立功的機會。”他說。
“多謝主公。”文將軍站了起來。
“傳令兵。”他向營外大聲道,“把探子營的劉齊叫來。”
“劉統領已經在營外了,我猜想主公呆會要召見。”一邊的彭達小聲說道。
他對著彭達點了下頭,然後道,“那就讓他進來吧。”
劉統領進來的時候想給他行禮,被他阻止了,他急問道,“丹城方向的探子可有回報”
“回主公,五名探子返回兩名,報說辰時發現一些從望北城逃出的汀軍在小湖林一帶棲息,其它並未發現異常,另外三名已晚點一個時辰,一直未複命。”劉齊回複說。
“加派人手,現在我要知道丹城方圓二十裡內的詳儘情況。以最快的速度探查,以最快的速度回複。能否做到”
“得令。距離短的半時辰回複一次,距離長的一個時辰回複一次,主公看可否”
“此事你負責,一切由你做主。”
“是,主公。”
劉齊剛走出營帳,將軍們就走了進來,看到裡麵的情形都愣了一下,有些將軍認識文將軍,都疑惑道,“文將軍,你怎麼來了”
於是,他就把剛才文將軍的通報又跟眾將軍說了一遍。幾個機敏點的將軍一等他說完,就有些明白過來了,分析道,攻打丹城的是否就是今早逃出的望北城的守衛
“十有**。”他點頭道。
“主公真是神人,未卜先知啊。如若剛才我們攻打望北城,很有可能陷入膠著戰局。而那幾千湘軍在我主軍酣戰時,如直取我們主營帳,再放一把火,那對我主軍的士氣打擊無疑是毀滅性的。”一個將軍道。
“更要命的是,那時我們攻已無鬥誌,但若撤,又必然讓士兵更加恐慌,進而可能潰逃,望北城再大開城門殺出。天哪……”那個將軍已經不敢再說出後麵的結局了。
“是啊。如果真這樣,我們很有可能是慘敗收場。”
“原先我還以為望北城儘在我們掌握之中,現在卻發現我們是在他們算計之中。”他呼了一口氣道,轉而他又轉向刺殺團的溫之州統領,問道,“你確定楚長風已死”
溫之州怔了一下,然後答道,“卑職的屬下親眼看見他被我們假扮的守衛長矛穿左胸而過。”
“哦那你憑什麼確定那個被刺穿左胸的人就是楚長風”他又問道。
“那人穿著城主特有的紅色官服,而且被一群人簇擁保護在中間,應該是楚長風無疑。”溫之州回答完後,又小心地問,“主公現在懷疑楚長風未死”
“不錯,現在望北城的所有反應不像是一個剛死了城主的城該有的反應。而且我現在實在想不出望北城還有什麼高人敢如此鋌而走險的出這樣一招。”
“如果那個被我們殺死的人不是楚長風,那他又為何穿著楚長風的城主服呢,而且那人還被一群人所保護。除非他們已經事先知曉了我們的刺殺計劃,故意做樣子給我們看,好讓我們以為殺死的就是楚長風。”溫之州做了一番猜測。
不等溫之州把下麵的假設說完,彭達就打斷道,“這不可能,知曉整個刺殺計劃的就兩三人而已,我,主公,還有你,其他人都隻知道其中一部分。”
“任何周密的計劃都是有其破綻的,嚴密的計劃隻不過破綻更難被發現而已。楚長風非等閒之人,而且他身邊也應當有不少才俊,或許我們的的計劃已經被他們看到了破綻。”他緩緩道。
這時營帳裡沒有人說話,沉默了一陣,他忽然厲聲道,“都鼓起來精神來,現在我需要的是你們獻出怎麼對付望北城的良策,彆一個個沉默不語,一個楚長風還不足以抵擋我們,這點你們必須要明白,而且還要深信不已。拿下望北城對於我們而言隻是時間問題。”
彭達大膽站出來道。“主公,卑職以為,當下最要緊的就是奪回丹城,畢竟它是我們的糧倉之一,第二要緊的便是堵截丹城與望北城之間的通道,防止他們撤回望北城。”
他聽了點了點頭道,“你的分析可以更深入一些,你現在隻看到一步。其實我們想得到的,楚長風他們也想得到。我可以大膽斷定,他們現在肯定已經不在丹城。幾千人的兵馬,根本守不住丹城,所以他們肯定會放棄丹城,用遊走戰術,這樣才可以發揮這幾千兵馬的最大威力。當然丹城的糧食肯定已經被他們破壞殆儘。至於他們欲往何處,這才是我們現在所需要思量的。”他頓了一下,立刻點兵道,“文將軍。”
“到。”
“我說了給你戴罪立功的機會,你領五千騎兵,速往丹城,如我所料不差,現在丹城應是空城,不過一路要多加小心。如遇埋伏,不要戀戰,速速回報。”
“是。”
“蔡將軍。溫統領。
“到。到。”
“蔡將軍領五千騎兵,速往丹城與望北城通道,如果遇敵,不可貪功,速報大營,你的任務是纏住他們,等援軍來之後再全力殲之。溫統領帶領刺殺隊隨蔡將軍之後,看準時機,如遇敵軍,務必將對方首領斬殺。”
“是。是。”
“林將軍,你領五千騎兵速往常城支援,現在沒了丹城這一糧倉,常城就再也不能有半點閃失了,如果常城破了,你跟常城守將提著頭來見我吧。”
“是。”
“餘下的人,各自歸位,靜待我調配。都退下吧。”說完,他掃視了一下全場,見一個將軍似乎欲言又止的模樣,於是問,“趙將軍有話要說”
那個趙將軍被點到自己的名字,有些不好意思道,“屬下有個想法不知當不當講”
“但說無妨。”
“既然汀軍現在我們腹地,他們必不敢太明目張膽。如果他們想潛回望北城,那麼化整為零似乎是他們一個不錯的選擇方式。”趙將軍有些猶豫地說道。
“不錯,化整為零的確是他們一個上策。如果他們真的這樣做了,我們真的是無可奈何,就算派所有兵馬出去搜尋,也不可能儘誅之,最多打掉幾股小散兵,但是耗費的精力怕是要比平時多得多。但是在我看來,他們化整為零的可能性不大。你們想想,他們這些兵好不容易進了我們的腹地,就打了一個丹城,他們就會收手麼如果他們不收手,那他們的目標就隻有這麼幾個,一是往常城,二是打我們往丹城的援軍,三是打我們的營地。當然如果他們真的收手撤回望北城,我想我們的蔡將軍跟溫統領也不會讓他們全身而退的。”他說完,眾將軍笑笑。
那趙將軍似乎顯得更不好意思了,但還是鼓起了勇氣再道,“那如果他們化整為零,什麼也不做就潛伏起來呢。”
“什麼也不做就潛伏起來”他聽了自言自語了下,看了下彭達,見彭達也看著自己。這時彭達站出來道,“潛伏這確實也是一個良策,現在汀軍無論有什麼動作,都會被我們發現,繼而就有可能被我們殲滅。潛伏起來的話,就如同我們體內的一根刺,我們知道它在哪,卻無從下手把它撥出來。現階段汀軍不動,確實比動更讓我們頭痛。”
他聽完彭達的分析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讚道,“彭達,等下散會,賞十兩黃金於趙將軍。”
“多謝主公。”趙將軍跪下謝道。
他手指著趙將軍有些開玩笑樣的道,“下次如果有想法藏在心裡不說被我知道,重重處罰。”
“是。屬下遵命。”
待眾人走出了營帳,他閉上眼睛沉思起來。這有股潛逃出來的汀軍確實出乎他的意料。以目前情形看,這些汀軍肯定是有預謀的逃出來的,無非是想在他背後後捅上致命一刀。但現在汀軍沒有這個機會了,那他們又會何去何從呢
“楚長風,如果你沒死的話,肯定就在裡麵吧。”他喃喃說了句。而後整個營帳就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