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天子旌旗,幾乎是可以稱得上另立朝堂了。朝堂上反對聲音很大,不管是太宗文皇帝舊部,還是晉王府潛邸親信。但李玄慶堅持,李元徽也沒拒絕,坦然受之。李四不是不知道這裡麵有坑,但他不在乎。三哥不外乎是想要通過這事,把他當靶子立起來,聚合關中各派。他以為按照李四的行事風格,沒有那麼喜歡出風頭,會主動請辭。但沒想到李四直接受了。這麼做自然是也是有自己的考量,我不接受天子旌旗你們這些關隴豪門和元勳軍頭就願意支持我嗎?不可能。那還顧忌什麼?還不如直接拿了,把大旗立起來,老子將來就是要當皇帝的。關中的人望不人望的,全然不必考慮。因為人不能既要,又要,還要。江淮武人是他的基本盤,山東士族是可以合作的對象,關隴士族現在就算是想要爭取,也沒有太多位置給他們。因為李元徽掌控的資源就這麼多。而得到了天子旌旗之後,無疑對洛陽霸府是打了一劑強心針。洛陽鮮卑武勳、山東和中原士族這些勢力自然會更加願意為齊王府效力。李三在送李四出京城的時候,還笑著打趣說自己這次失策了。李四則大笑說多謝三哥的厚禮。兄弟兩人最少明麵上沒有任何的芥蒂,甚至對這些謀算都全然可以訴之於口。但其實兩人都明白,皇權代表大唐中樞,齊王是地方強藩,接下來雙方的矛盾會越來越多。兄弟兩人的情分,彌補不了兩個巨大利益集團的衝突。不過有一點兩人卻能形成共識,先乾死外敵,再分家業,肉爛在鍋裡。同時跟李元徽一起前往洛陽的,還有蜀王李承乾、荊王李承泰。這是太宗高皇後的請求,說是楚王和趙王這些宗室如今都在關東磨煉出來了,太宗已經不在了,今上必然忙於國事,所以希望齊王這個叔父幫忙管教兩個兒子。李元徽自然是明白這極有可能是二哥臨終前交代二嫂的,因此也不推脫。李三郎聽到這事之後,卻是有些惱火。怎麼回事?這是擔心他對兩個侄子下手?這點信任都沒有了?但他一想過去幾年裡東宮和晉王府的明爭暗鬥,也就不想說什麼了,離得遠遠的也好。眼不見心不煩。李元徽在前往長安期間,江淮戰事也最終有了結果。呂欽水師從上遊而下,跟東魏水師在濡須口大戰一場。此前廬江郡的不少豪族都在此前響應東魏。廬江豪強部曲本來能集結出來數萬人,但卻按兵不動。早就舉家內遷至淮北的周、李、喬、王是牢牢站在大唐這邊的,周虯和李豐率各率數千部曲馳援濡須戰場,喬、王兩家部曲則按照軍令駐守在曆陽、烏江。呂欽率領的唐軍水師沒有能立即取勝,雙方激戰多場,唐軍並沒有取得優勢。並且因為廬江豪強叛唐投魏,這也就意味著廬江郡完全落入魏軍之手,唐軍無法在皖口等地登陸或者進行修整,隻能退回豫章修整,準備再戰。唐軍在多個戰場的運勢,未能延續到江淮戰場。在東魏大軍幾乎是不計代價的猛攻之下,唐軍到底是吃了兵力不足的虧,夏侯元弘、李豐、周虯、張共烈、殷拱、俞平海等人所屬的隊伍全都承擔了巨大的傷亡,當然東魏軍的損失更大。但大唐在濡須山一線的總兵力不足兩萬人,最後撤往合肥的不足萬人。濡須水和七寶山一線的東西兩關被唐軍放棄,東魏新帝曹炎,取得了自從東魏建立以來北伐的最大成果,也是東魏軍前進的最遠距離。這也多虧了曹炎數年的整軍備戰和臥薪嘗膽。放棄東西兩關以後,唐軍全數撤離,直接連居巢縣的數千家都儘數北遷,直接收縮到了合肥一線。整個巢湖,都被唐軍放棄,形同壯士斷腕。而做這一切,自然不是因為唐軍眾將有多大的魄力,全然是因為李元徽的戰前指示。“事若不濟,合肥以南皆可棄。”一句話,死守。若守不住,就收縮到合肥重鎮。可以儘棄的意思就是,必須保證合肥城有足夠的兵力戍守。什麼巢湖,濡須口,東西兩關,都可以丟,但合肥必須穩住。雖然東魏拿下了濡須口和東西兩關,並且順勢拿下了居巢,但魏軍本身也是損失極大。想要繼續北伐也是心有餘力不足。數月的消耗,十六萬大軍折損三萬有餘,雖然取得了一場大勝,士氣大振,但士卒也疲憊不堪需要休整。即便是曹炎想要繼續用兵,也許好考慮現實。因此在唐軍放棄巢湖收縮至合肥之後,魏軍留下了數萬精兵駐守在濡須口和東西兩關,大部也撤回到江東修整。第六次濡須之戰,東魏取得了一場空前大勝。李元徽從長安回到洛陽後,才知道這些情況。在看過一眾將領所上的請罪奏表之後,反而是命左仆射郭風和前往江淮,安撫諸將。對於江淮戰事的失利,他是有所預計的。去年去長安支持伐魏的時候,他就知道,必須要有所取舍。想要一統天下,就得把天下群雄各方勢力一個個的全都拔了。西魏和東魏全都立國十幾年了,比起大唐立國還早,其主君也都算稱得上明主,北漢不用說了劉玄機那是當世英雄。想要完成天下一統,就得分輕重緩急。北漢這個強敵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攻滅的,一個晉陽就夠唐軍打三年。先滅最弱的西魏,增強國力,等到消化了荊州之後,大唐就少了一個需要盯防的方向。而外部勢力自然也不可能看著你滅魏,肯定有所動作。這麼多的戰場,大唐不可能方方麵麵的全都照顧到,一定要有所取舍。舍的就是江淮戰場。對北漢李元徽不敢絲毫掉以輕心,拿出了能動用的全部精銳跟對方達成了均勢。李二更是在高平之戰綻放了自己最後餘暉,換取了西北最少十年的太平。這才有李三勢如破竹,三月滅國的戰爭奇跡。這是兄弟三人全都心神無二,毫無保留的拿出自己能量,換來的上天垂青。但凡有兄弟三人有一個偷奸耍滑,藏著掖著,大唐都可能一個跟鬥摔下去再也爬不起來。但勝利之後的形勢,自然是大為改觀。所以對於濡須口失守這種代價,李元徽覺得完全都能承受。即便讓你拿了江北到巢湖的入口,又能如何?你南軍得上岸數十裡才能看得到合肥城牆,打得動?更彆說合肥後麵還有壽春和鐘離這些淮上重鎮。而更為重要的是,河內拿回來,修好了河橋,對北漢就有了戰略主動權。接下來怎麼打,是大唐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