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這個梁五,李元徽覺得這個人蠻有意思。原本是個打魚的,在大燕天盛年間因為朝廷的橫征暴斂開始乾起了打家劫舍的買賣。這人糾集了一幫同鄉,專門打劫朝廷的漕運糧船。在巨野澤、汴水、黃河、微山湖、獨山湖等多處水域縱橫,神出鬼沒,來去自如。但他每次率隊都截船隊的最後幾艘糧船,絕不貪多,搞得當時燕軍水師都不想費勁剿他。真正讓他天下揚名的一次,就是跟瓦崗軍聯手伏擊皇帝的龍舟。此前都不願意跟朝堂官軍作戰的梁五拿出了全部的家底,跟瓦崗一起襲擊皇帝船隊,燒毀了慕容英所乘坐的龍舟,間接性的讓大病未愈的慕容英再染風寒,最終一命嗚呼。慕容超當皇帝之後還沒來得及派兵剿滅瓦崗和梁五,給他父親報仇,其弟梁王慕容盞就造反了。後來天下大亂,也沒人去管這個水上大盜。直到大唐安定中原,開始輕徭薄賦,剿賊安民。梁五孤身一人去求見當時的兗州刺史、駙馬都尉柴榮。要柴榮給分田地,他帶著手下的人耕種,若是大唐能容得下他,那以後就打漁種地過活,再不劫掠了。柴榮年輕時候就是長安有名的豪俠,急公好義,在得知梁五這人除了襲擊前朝船隊之外,並沒有什麼劣跡,其部曲也都是窮苦百姓出身,聚集為盜不過是為了求口飯吃。而孤身求見又足見其膽氣過人,因此柴榮就直接將巨野澤附近的不少閒置土地劃給他。但要求齊民編戶,免其部眾三年的賦稅。而梁五也果真就直接帶著部眾上岸耕地,雖然也保留著過去的船隊,仍舊縱橫江河,但隻是打魚,或者擺渡、運送貨品。甚至還幫官府轉運過糧草。後來李玄道上任兗州,見梁五這些人也依舊安生過日子,不再為盜,也就延續了此前柴榮給這梁五的條件,還授予他立義校尉的官職讓他帶隊負責疏浚航道。在軍議中,慕容三藏提出這個人選,當即就得到了李元徽的認可,當即命令記室參軍李淳風起草軍令,封梁五為立義將軍,讓慕容三藏去宣召,讓他過來拜見。慕容三藏當即就動身前往巨野澤。十幾天後,才把梁五帶到滎陽。“我說慕容郎君,你可說好了啊,我可是給前朝皇帝老兒的龍舟給燒了,齊王是他女婿,你確定他不會找我的麻煩?”梁五騎著馬跟慕容三藏進入滎陽城內,來到了李元徽駐蹕的滎陽鄭氏的彆業之中。如今也是作為天策府所在。梁五生的長相粗豪,生的膀大腰圓,即便是深秋初冬,也沒有裹得很厚重,反而是隱約能看見胸前的護心毛。慕容三藏想到:“我說梁五哥,你我也是老相識了,我何曾哄騙過你,如今是齊王殿下親自命我前往巨野將你招來,自然不是為了計較以前的事,你難道忘了燒皇帝的龍舟我也在場?再說了翟公的兒子翟大郎,如今也在關中太子麾下,還封了萊國公,你怕什麼?”梁五聞言點了點頭,隨即笑道:“如此說來,這是有好事給咱?”慕容三藏的父親慕容選造反失敗之後,就投奔瓦崗,不久之後就率軍親自參加了襲擊慕容英的行動,也正是那時候跟梁五結識。瓦崗敗亡之後,慕容三藏和翟思訓等人一並歸唐,常駐紮在兗州、青州,還請梁五的船隊幫忙轉運過糧草和軍隊。兩人下了馬,隨著侍衛親軍一路來到了正堂。時值正午,李元徽正在跟幾個商議軍務的將領和幕僚一起用午飯。午飯很簡單,就是扁食,也就是麵條。用的羊肉湯為澆頭,還切了一大盤羊肉,蘸著醬料味道極好。李元徽這邊正吃著麵,跟朱德裕常雁衡說著閒話,見到兩人來了,就順口問道:“還沒吃過午飯吧?正好一起用些。”慕容三藏自然是熟悉李元徽的行事風格,自然也是不客氣的坐下吃麵。梁五一路上也有些餓,見眾人吃的正香,也不由得有些餓,慕容三藏見狀順手拉了他一下讓他坐下,還小聲道:“大王這人不拘小節,讓你吃就吃。安心就是。”這梁五於是也端起麵碗撈了一大碗麵條,這邊又有侍從幫他舀了一勺澆頭,梁五嘿嘿笑道聲謝,然後直接吃了起來。“呼呼”“吸溜吸溜”梁五也是餓的,因此覺得這麵和湯真是香,羊肉鹵的也香,雖然冷吃但味道是真足李元徽和朱德裕原本都在吃著,但梁五開始吃了以後,都不由的停下筷子看了過去。梁五吃的極快,一碗羊肉湯麵三下五除二就下去了,隨後他想有些猶豫,其實還想再吃一碗,但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提起,正猶豫之間一抬頭正看見李元徽和朱德裕看著他,尷尬的笑了笑。李元徽道:“若是沒吃飽,接著添一碗。”慕容三藏小聲道:“這就是齊王殿下。”梁五愣了一下,“伱您就是齊王啊”李元徽笑道:“先吃飯,吃一碗是吃,吃飽了也是吃。梁統領說是吧?”“嘿嘿嘿,齊王說的是啊。那這羊肉能再來些不?”“哈哈哈,去告訴廚房,再切一盤來。”“那感情好,多謝殿下額大王.嘿嘿嘿.”眾人見這位吃的豪邁,也不由的多了幾分食欲。午飯過後,李元徽讓眾人先去午休,自己則帶著慕容三藏和吃了五碗湯麵,三大盤鹵羊肉的梁五走在鄭家的彆業裡。梁五看著宅院內的高門大戶,不由的感歎道:“大王就住在這樣的地方?這宅院真好啊。”李元徽道:“這可不是我家,咱們所在的是滎陽鄭氏的彆業,鄭氏的曆史可以追溯到西漢大司農鄭當時。鄭興和鄭眾父子是東漢大儒,鄭渾曾任魏郡和上黨太守,為曹魏名臣。鄭泰做過揚州刺史,是漢末名臣.”梁五聞言想了想問道:“咱聽過滎陽鄭氏,可是鄭果鄭大將軍家裡?”李元徽笑道:“正是,你說的鄭大將軍就是此間彆業的主人。”“這鄭氏為啥就輩輩高官,咱梁家就得代代打魚為生,大王你知道的多,你知道為啥不?”梁五這話問的,讓李元徽直接收起了臉上的笑容。“世家大族之所以是世家大族,是因為他們家裡人都是讀書做官的,自然想方設法也讓子孫後代也讀書做官,就像你如果有條船會捕魚,也會把你的船和捕魚之法交給你兒子吧?”梁五點了點頭:“大王說的對,是這麼個理。老子傳給兒子,倒是天經地義”李元徽道:“倒是也說不上什麼天經地義,不過是私心作祟罷了,世人都不能免俗,你是如此,我也一樣.”“能夠摒棄私心的,大概是聖人吧。”說到此處,李元徽的眼神看向了北方。他很敬佩無私的人,但他自己肯定是做不到。這個家天下的大環境下,有些過於先進的東西顯得格外的不合時宜。種子還沒合適的沃土承載。那需要一群不計得失,意誌堅定,心如磐石的人。至於現在,還早得很。一代人做一代事,先把亞洲.算了,還是先把戰亂結束了再談其他吧。想要跨過山和大海,但現在跨門檻都費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