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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整個戰場態勢,似乎也沒什麼太多影響。
但雙方士氣卻呈此消彼長之勢。
崞縣、廣武兩城雖然尚不知道城外的具體戰況,但也能明顯感覺突厥人已經有些疲態,攻勢漸消。
就在子於原首戰結束的幾日後,洛陽方麵的援軍在右將軍普姑蘇的率領下趕到忻口戰場,同日趕到的還有青州都督高晃。
一日之後,衛王率關中援軍趕至。
原本顯得很富態的身軀,已經清瘦了很多,雖然走起路來還是健步如飛,但臉色看起來有些蠟黃。
衛王慕容定的到來,除了帶來了近七萬大軍以外,最重要的是整個勤王大軍都有了主心骨。
慕容英在離開長安以前,特意命衛王為都督中外諸軍事,可以節製天下兵馬。
在加上他的威信和聲望,皇帝都比不了。
有了主心骨的聯軍,自然也不一樣,不過趙大和趙二兩兄弟的謀算是落了空,衛王雖然已經近乎風中殘燭,但卻並沒有委任他人調度大軍,而是親自坐鎮中軍。
指揮近二十萬兵力,以泰山之勢,壓向了崞縣。
崞縣方麵的突厥人看到燕軍的陣勢,不敢出擊,固守大營的同時,也向廣武告急。
與此同時,始畢可汗阿史那土吉世也受到了一份來自王庭的密信,言稱突厥西部可汗達頭得知這邊的動向,準備衝陰山王庭下手了。
老家要被抄了的土吉世立即下令,全軍開拔。
而崞縣這邊,聯軍已經開始攻營了。
花了半日的時間,趙大和宇文涉兩部輪流負土,頂著突厥人的箭雨把突厥大營外的壕溝,填平了兩段百丈寬的通道。
就在準備用重裝步兵攻營的時候,突厥人開始全線撤退。
崞縣之圍,不戰自解。二皇子慕容盞親自出城拜見叔祖衛王慕容定。
趙大、宇文涉、高晃等眾將皆請求追擊,順勢解開廣武之圍。卻被慕容定壓了下來。
嚴令各部不得擅自追擊。
三日後,突厥全線撤軍,廣武城內的所有大燕軍民全都熱烈的歡呼起來。
李元徽也長出了一口氣,有驚無險。這樣的結果,很好。
一日後,勤王大軍趕到了廣武,聖人又恢複了往日的威儀和神采,身穿十二章華服頭戴冠冕親自出城郊迎勤王大軍。
但這場郊迎,卻發生了誰都不曾想到的變故。
廣武城南門,皇帝站在雲羅傘蓋之下,兩邊是打著儀仗的金吾衛,沒了突厥人的威脅,這支全天下最為光鮮亮麗的軍隊又又恢複了往日趾高氣揚的狀態,各個站的筆直,挺胸鞠肚,高昂著頭。
勤王大軍在城外安營,衛王帶著勤王諸將麵君。
走在最前頭的衛王慕容定在下了馬之後走的很緩慢,往日挺拔的脊背也微微有些駝,仿佛絲毫沒有在意等在前頭的是大燕皇帝。
而慕容英也沒有任何的表示,就站在原地等著,看著行動遲緩的皇叔臉上也沒有任何的不耐。
終於,仿佛是特意慢走的慕容定終於走到了距離他隻有十步遠的距離。
他看著早已年過不惑的天子,眼前卻突然浮現出一個英姿勃發的少年人模樣。
三十多年前,他曾經帶著這個少年人練習騎射,教他兵法。
那個少年叫做
“阿英。”
慕容英很久沒有聽到這個稱呼了,這算是他的小名。
從先皇去世,甚至更早開始,就沒有人稱呼他了。
一時間他竟然忘了應答,隨後他就看見不遠處的老人,直直的栽倒下去。
慕容英看著眼前的一幕,直接呆住了,張了張嘴,渾身有些顫抖,卻沒說出什麼話來,就好像看見一座高山,崩塌在他的眼前。
本來站在他身後的齊王慕容據,第一個衝上前去,完全不顧什麼禮儀。
直接抱起老人驚呼道“叔父,叔父”
原本的郊迎大典立刻亂做一團,慕容英終於也緩過神來,“太醫,太醫”
慕容定直接被抬入城中的宅院,太醫也立即過來對他進行救治。
這位老人戎馬半生,從十幾歲就開始跟著父兄作戰,打了大半輩子的仗,爬冰臥雪,宵衣旰食,如今已經是風燭殘年。
若是安心修養,或許還能多活數月半載。
但是當他知道慕容英被圍廣武之後,立即集合長安所能調集的所有軍隊,拖著病體帶兵勤王。
一路走來,心血也耗的差不多了。能堅持到廣武,已經是在強撐。
慕容定昏闕了一夜,太醫用藥行針,最後才勉強讓他醒過來。
已經到了彌留之際的老人,隻讓慕容英和慕容據兩兄弟留在身邊。
“聖人,我應該是要去見太祖和先帝了。”
躺在病床上慕容定臉色紅潤了許多,應該是到了回光返照的時候。
慕容英此刻心中卻是極為的不安和惶恐,他坐在榻上,緊握著叔父的手,“叔父,您肯定會沒事的,我已經讓太醫看過了,沒事的”
慕容定存在的意義,算是大燕王朝的定海神針了。
有他在,即便小有波蕩,也能很快平息。
有他在,那些心懷野望的宗室也不敢表露。
有他在,慕容英就有底氣麵對天下蜂擁而起的義軍。
但今日,他好像就要走了。加上前些日子被突厥人圍城的餘悸,慕容英很慌亂。
察覺到慕容英心態的慕容定卻沒工夫安慰他,隻是留下了自己最後的叮囑。
“太祖爺當年帶著我慕容氏的族人從遼東一路打下了中原,我有好幾個兄長就是那時候戰死的,我能活到現在,還有什麼不滿意呢?唯一還不放心的就是大燕的江山,聖人你聰明果斷,但太過自負了,魏宣帝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你要牢記漢魏的教訓,不可丟了我慕容家的天下”
若是旁人這麼說,慕容英恐怕早就大怒了,會直接讓侍衛拖出去砍死。
但是作為他的長輩,他的叔父,一路扶持他的人,他此刻隻有無儘的惶恐,像是最大的一座靠山要崩塌了一般。
他沒有任何的憤怒,而是真的用心在聽叔父的臨終遺言。
“皇叔,我知道了,你也得好起來啊”
“好了,何必做此態,慕容家的男兒,流血不流淚”
“皇叔”
“阿據”
“叔父我在這。”
站在一旁的齊王慕容據,也是淚流滿麵,泣聲應道。
“阿據,你要用心輔佐聖人,他是你兄,不可有異心。阿英,你也要信任阿據”
“好好,我知道了皇叔。”
“阿英,克邪小兒呢。”
“就在外麵,我現在就喚他過來,馮謹,讓伐折羅過來。”
站在門口的內侍令馮謹急忙把六皇子慕容克邪領進屋子,隻有六歲的慕容克邪也哭的泣不成聲,跑到慕容定的塌前,童言無忌的說道“十二阿翁,聽說伱要死了,你彆死好不好啊嗚嗚嗚”
慕容定笑道“哈哈哈,這我說了可不算啊克邪小兒,給我唱個歌吧,敕勒歌,好不好。”
慕容克邪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帶著哭腔唱了起來。
“嗯,嗚嗚嗚嗚,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在六歲稚童的歌聲中,大燕柱石衛王慕容定含笑而去。
庭院外麵等候在此宗室大臣和文武百官紛紛伏地而拜。
人群之中,李元徽抬頭張望了一眼,仿佛看見不遠處有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衝他點頭微笑,然後隨風消散。
一個人的落幕,卻成了一個時代開端。
天盛十二年三月,衛王慕容定薨於廣武,天下始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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