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青年這樣子,方明華想了想,屁股往裡麵擠了擠,讓開點空位,又拍了拍青年的肩膀,示意他坐在座位上。
“謝謝,謝謝!”
青年大喜,趕緊坐在方明華的身邊,又拿出剛才看的書。
方明華瞅了一眼,這次竟然看的是《詩刊》雜誌。
八十年代燕京的《詩刊》雜誌赫赫有名,先後推出了顧城、舒婷,以及後麵的西川、海子等詩人,和蓉城的《星星》詩歌雜誌號稱南北雙雄。
青年看見方明華也在瞅他手中的詩刊,於是問道:“你也喜歡詩歌”
“還,可以吧。”方明華點點頭。
“那你也是文學青年嘍”
方明華隻好又點點頭。
青年仿佛找到同道中人,變得興奮起來:
“我特彆喜歡詩歌,尤其是北島寫的詩,尤其是那首《回答》: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簡直發人深省啊。”
好像是這樣。
方明華又點點頭,說道:“是的,寫的非常好,我也很喜歡。”
“我非常崇拜北島.....同誌,你知道我去燕京乾什麼”青年一副神秘的樣子。
“出差”方明華試探問道。
“不,不,你不知道,《當代》雜誌社剛舉辦了一起詩歌征文大賽,馬上就要進行頒獎典禮和舉辦詩歌研討會,我這次去就見我的偶像!”
我的天。
狂然的追星族啊。
“同誌,你去燕京乾什麼”青年又好奇問道。
“我去燕京開個會。”方明華含含糊糊回答道。
青年也沒追問而是熱情說道:“你去燕京開會,又熱愛文學,我建議去《當代》雜誌社一趟見見那些詩人,絕對讓你大開眼界。”
“其實我覺得吧,沒那個必要,喜歡他們的詩就行,沒必要見到詩人本人,都是很普通的人。”方明華勸道。
“你說的也有一定道理,但是我就想見見。”
“是不是還想讓那些詩人看看你寫的詩”方明華突然想到前幾個月在雜誌社門口見到的劉建軍,於是試探問道。
青年嘿嘿一笑,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就在這時候,方明華突然聽到隔壁車廂裡傳來隱隱嘈雜聲,青年似乎覺察到什麼,目光變得慌亂起來,說了句:“我去躲一下,過會來找你。”說完背著黃挎包匆匆離開。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方明華有點驚訝,沒過兩分鐘就看看到車廂另一個儘頭出現一個戴著大簷帽穿著藍色製服的女列車員,後麵還跟著一個乘警。
“都醒醒,查票了!”
列車員大聲嗬斥正睡得迷迷糊糊旅客。
車廂裡頓時變得嘈雜起來,被叫醒的旅客一臉不高興,但不敢說什麼,手忙腳亂找自己的車票。
等查完票後,車廂裡又變得安靜下來,沒過多久方明華就看到青年又鬼鬼祟祟從車廂儘頭過來。
方明華又朝裡麵擠了擠,青年一屁股坐在邊上的空位上。
“還好,有驚無險。”青年坐下說了句。
“你逃票”
方明華這才明白過來。
青年嘿嘿一笑,有點不好意思:“沒辦法,車票太貴,要7塊4毛錢。”
就是貴,方明華深有感觸,要不是自己這次是算是公差回去報銷,不自己也舍不得去。
“你是怎麼逃票的”方明華饒有興趣。
“嘿嘿,其實簡單。”青年壓低聲音說起來:“先買張站台票進站混上車,反正也不貴,才五分錢。”
這年頭有站台票,就是送站接站的人員購買的專屬票,而且還允許送站人員將親屬送上車再下來,所以好多人就鑽這個空子。
“剛才列車員不是查票了嗎你是怎麼躲過去的”方明華繼續問道。
“躲廁所啊,實在不行的話就補票,補個短程的也就幾塊錢,或者幾個人買一張票,等前一個人檢完再把票傳到後頭去,反正有的是辦法,我剛才就是躲到廁所裡。”青年說道。
“當然也不是每次都成功,遇到最狠毒的查票辦法就是兩頭封堵,乘務員和乘警兩個人分彆把住一節車廂的兩個門,然後用鑰匙將車門鎖死(裡不出外不進)。遇到這種情況就自認倒黴,補票票還交罰款,當然我運氣比較好,沒遇到過。”
聽了這話,方明華笑道:“看來你逃票逃出經驗來了。”
“沒辦法,當知青那幾年,有時候想回家,隊長和大隊支書都批準了但又沒錢買票,隻好采用這法子,現在雖然回城但沒工作,兜裡也沒多少錢,隻能故伎重演。”
竟然沒工作還在待業,千裡迢迢逃票跑到燕京去見偶像!
也夠可以的啊。
青年又把話題引到文學詩歌上,更是滔滔不絕,方明華隻是靜靜聽著,他發現這個青年看的文學詩歌確實很多,連這年頭很少見到的泰戈爾的《飛鳥集》他也看過。
“你讀的詩好多。”方明華是真心佩服。
“嘿嘿.....文學詩歌是我愛好也是我的全部!不瞞你說,去年街道辦的工作人員找到我說給我安排一份工作就是進街道辦的冰棍廠當工人,但我拒絕了!我的誌向是當一名作家詩人!”
“其實,你可以工作,工作之餘創作詩歌也不錯。”方明華建議道。
沒想到青年搖搖頭:
“你不明白,也不會理解,那種枯燥的生活會消磨我對詩歌的愛好,浪費的我的時間!”
我.....
方明華頓時無語。
兩人聊了會,青年又拿出那本雜誌認真看起來。
方明華卻沉沉睡去。
天快亮的時候,方明華睡的迷迷糊糊中,被有人叫醒,原來是旁邊那個青年。
“多謝你啊,我要下車了。”
下車
方明華瞅了瞅外麵天空有些麻麻亮:“這不是還沒到燕京嗎,你下要下車”
“燕京是大站聽說不好出去,所以我提前一站下,再見!”青年背起自己的黃挎包,混在下車的人群中很快沒影。
又過了一個小時,天已經亮,火車終於到達燕京火車站。
出了車站,方明華提著包,站在火車站前麵的街道邊,饒有興趣看著這座城市。
還沒有後世那麼多高樓大廈,街道上,電車線纜在行人頭頂交織出糾纏的軌跡,更多的是那一望無儘自行車的海洋。
不過不再是清一色的“藍螞蟻”,裡麵已經有穿著牛仔褲的姑娘和穿著西裝燙著卷發的青年。
清晨的太陽從東方升起,整個城市充滿了一種朝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