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遭到挾持一事在朝廷中已經引起了不小的風波,但是作為始作俑者的宇文直對此卻仍全無所覺。
一開始的時候,宇文直還僅僅隻是想要教訓一下高。所謂外禦其侮也不過隻是一個借口罷了,作為宇文泰的兒子,他對高歡之子自然乏甚好感,雖然沒有了沙場交戰的機會,但見到了教訓一番也是不辱沒先人的做法。
但在了解到高的特殊身世和其人前往岐國公府拜訪的目的之後,宇文直的心思登時便發生了變化。對於高與自家兄弟宇文普竟是一母所出這件事,自是有點挑戰他的認知,而在驚詫過後,宇文直很快便意識到這可能是個機會。
“我家與高賊乃是世仇,而今高氏嗣子竟為我家主母所出,這當真滑稽至極!”
宇文直瞪眼怒吼道:“朝廷爵賞安排如此粗心,讓人情如何能忍?我一定要奏明朝廷、撥亂反正,嚴懲有司官員!”
他那些夥伴們各自也都家世顯赫,又正逢無法無天的年紀,聽到宇文直這麼說,頓時便也都義氣滿滿的點頭支持,並且各自出謀劃策起來。宇文泰畢竟曾經是他們關西霸府首領,如今其嗣子竟與世仇高歡嗣子一母同胞,這也實在讓人有點難以接受。
不過這些紈絝少年們雖然叫囂的凶狠,真正落實到行動上的時候,卻也沒有什麼太過開闊的思路,他們各自雖然家世不俗,但大部分都還沒有進仕任官,能夠想到的無非是回家彙報給各自家長,讓長輩們上奏朝廷。
除了這些比較正常的思路之外,還有人提議不妨先將這高控製在手中,然後威脅岐國太夫人、使其主動退讓。對此宇文直也是深表讚同,他自覺得這也算是一樁家醜,如果能在私下裡妥善解決,那自然最好了。
一眾人在於謹之子於蘭這座住所中商討到了大半夜,越聊越是興奮,待到天亮宵禁結束之後,其他人暫且留此稍作休息,宇文直則先行返回家中,告知家人這一情況。
宇文泰未成年的兒女和一些妾室都生活在岐國公府中,但宇文邕、宇文直兄弟這種既成年同時又已經有了官爵的便搬出了岐國公府。
宇文直在京中也有一處自己的宅院,是之前封爵的時候由朝廷賜給,但他因嫌太過簡樸,便又著員重新翻修一下,自己則仍住在兄長宇文邕的輔城公府中,包括他們的母親叱奴氏也住在這裡。
宇文直隻是擔任太傅於謹的府佐,因此時間上比較自由。但其兄長宇文邕卻官居光祿少卿,乃是正經的朝士,所以當宇文直回到家中的時候,宇文邕也早已經離家上朝去了。
叱奴氏雖是婦人,但卻喜好飲酒,當宇文直回到家的時候,她已經淺酌幾杯果酒,麵有微醺之色,待見宇文直走入房間中來,便不悅的說道:“你昨夜不歸,又去哪裡遊蕩了?你兄讓我告你,近日京內巡防甚緊,你可不要在此時節惹事!”
宇文直聽到這話後隻是哈哈一笑,入前抓起案上盛酒的杯子一飲而儘,旋即便又一臉興奮的說道:“阿母現在責我不歸,可若是知我昨日做了什麼事情,那就應該誇讚孩兒精明了!”
叱奴氏對這少子本就比較寵溺,聞言後便也麵露好奇道:“那你倒說一說,昨日做了什麼居然值得回家自誇?”
宇文直也不再賣關子,當即便將有關高的事情和自己的謀算都講述一番,而叱奴氏在聽完後,神情頓時也變得激動起來:“竟有此事?豈有此理!那淫婦何處積德,所生孽種竟然都能官爵畢享?莫非真如舊時猜測,當今至尊也不免受她……”
“阿母噤聲啊!這種閒話,還是不要多說!”
宇文直雖然少年孟浪,但也總算還知道些許輕重,聽到母親言辭漸入荒誕,忙不迭開口勸阻道。
叱奴氏翻個白眼,口中還是恨恨道:“自家戶內閒話,又有什麼不敢說?無論如何,朝廷如此處事,也絕對不能服眾!那東賊賀六渾以誰為嗣,自與我家無關。但我門中並非沒有賢長,又豈可以東賊假子作嗣!快,快著家奴去皇城請你兄速歸,讓他出麵去處斷此事!”
宇文直聽到這話後便有些不樂意,他自覺得這件事是自己察覺的,也是自己先有謀算,但母親卻張口便要讓兄長回家,這讓他多多少少感覺有些不公平。
叱奴氏自然也瞧出了兒子這一點小心思,當即便又說道:“你也不要覺得自己奔勞一場卻無功可受,眼下最重要還是得先把事情做好,待到嗣位歸屬我兒,其他的事情一家人都可以閉門討論。現在自己便先吵鬨起來,最後怕是免不了要淪為一場鬨劇!”
聽到母親這麼說,宇文直才勉強點了點頭,這個道理他倒是也清楚,隻是覺得兄長宇文邕既然坐享其成,總得給自己足夠的補償,這樣他才能心理平衡。
因為家人傳信語焉不詳,隻說家中有急事發生、催促速歸,宇文邕心裡也有些慌,很快便回到了家裡,待見母親和弟弟都好端端坐在堂內,他便有些迷茫的問道:“阿母,家中何事,催兒速歸?今日朝中正有事……”
“朝中事情,阿兄暫且不必理會,現今一樁家事、一樁天大的喜事,正待阿兄你來認領!”
宇文直笑眯眯的開口說道,滿臉邀功的表情,口中繼續說道:“阿兄你知我昨日做了什麼……”
宇文邕聽著宇文直的講述,臉色已是陡地一變。他今早雖然沒見到高孝琬在朱雀門前長跪喊冤,但也從同僚口中聽說了,而且今日皇城內氣氛凝重緊張,明顯是有大事要發生。
此時再聽到宇文直自言挾持綁架高的事情,他腦海中思緒一轉,瞬間便與高孝琬喊冤一事聯係起來,不待宇文直把話講完,他當即便沉聲道:“臨漳公是被你擄走?他今何在?有沒有生命危險?日前京中方有凶案發生,你怎麼還敢在京中滋事!”
宇文直還沒來得及邀功,便先被訓斥一番,心情自是憤懣不已,當即便冷哼一聲,彆過臉去不再說話。
一旁的叱奴氏也皺起了眉頭,對宇文邕說道:“你又何必這麼急躁,不問清緣由便訓斥你弟!那高氏子乃是大府那淫婦之子,你弟將他擄走,自有緣由。正可趁此讓朝廷將你父官爵歸還我家……”
得知宇文直擄走高,已經讓宇文邕心情紛亂,待聽到母親所言打算,宇文邕更是不由得眉頭狂跳,當即便擺手道:“臨漳公乃是大府爾朱夫人遺在關東的血肉,此事我早有知,朝中諸公知此者也不在少數。阿母所計萬萬不可,朝廷官爵賜授乃是酬士大典,今諸方功士競進,未必人人都能得償所願,我兄弟所受先父遺澤已是豐厚,若再因此妄生事端而為彆者所趁,則……”
啪!
宇文邕話還沒有講完,便已經挨了狠狠一個耳光,叱奴氏怒視著這個兒子,兩眼瞪得滾圓:“你早知此事?早知此事竟不歸家告我,竟不敢奏明朝廷,任由你母繼續受那淫婦冷落欺壓!我怎生出你這膽怯無能的劣種,怪不得要遭受世道如此的刁難嘲諷!公道自在人心,朝廷賜授不公,尋常人家喑聲自忍便罷了,我家豈是尋常人家?”
“是啊,我真沒想到阿兄你竟這樣膽怯!既然早知此事,為什麼不敢鳴訴不公?還有之前,就連東賊高氏孽種猶且得受封爵,我並諸弟卻無尺土之封,阿兄你同樣不敢奏於朝廷,需於太傅等舊府元老奏削食邑還授我等,我與諸弟才有了封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