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許多事情,哪怕發生的有跡可循,但在成為事實之後,仍然讓人倍感不可理喻、難以置信。
比較著名的事件有北魏靈太後胡氏,毒殺自己的兒子孝明帝元詡,妄圖能夠一直執掌朝政,結果就此引發了爾朱榮率軍赴洛,繼而引發了河陰之變這一慘劇。做出這一蠢事的靈太後不隻自己作死得死,更把整個北魏拖入到徹底大亂的泥沼中,再也沒能掙紮上岸。
李泰針對南陳做過許多設想和安排,但饒是以他的思路之開闊,仍然想不到在陳霸先死後,南陳的局勢就會以一種讓他撓破頭皮都想象不到的方式而發生變故。
這當然不是他智力和想象力的問題,他再怎麼精明,所思所想也都在正常人的思維範疇中,但南陳這一場因為婆媳矛盾而引發出來的變故實在不是正常的邏輯和道理能夠想象到的。
南陳皇太後章氏想要靈前教子的想法,徹底打亂了陳霸先去世後人事局麵可以順利過渡的預期,讓整個局麵都走向一種不可控的狀態中。
當南陳報喪使者來到關中後,曆陽方麵有關南陳發生變故的消息後腳便一起傳來。之所以消息會傳來的這麼迅速,是因為在南陳嗣君陳昌繼位之後不久,大內與台城之間的聯係便被切斷,陳昌的東宮臣屬們也難以再聯係到陳昌。再結合之前給陳兄弟二人的任命,再怎麼遲鈍也能想到發生亂子了。
如果陳兄弟倆借此一舉掌握南陳的軍政大權,那麼無論他們是留下陳昌這個傀儡,還是直接將陳昌也送去找爸爸,作為陳昌心腹爪牙的東宮屬官們必然都會遭到清洗,所以這些人第一時間便向相關的情況彙報到了曆陽。而曆陽方麵在得知情況竟然如此嚴重,自然也是不敢怠慢,快馬加鞭幾日之內便將消息送到了關中。
李泰在得悉此事之後,雖然也大感哭笑不得,但也並沒有因此而太過緊張。憑他這些年針對南陳所進行的種種人事布置,哪怕陳霸先在的時候都難以做出什麼實質性的突圍和扭轉,就算陳兄弟倆上位,也一樣難以改變大舉。
這一次變故的發生,僅僅隻是有點出乎他的意料罷了,旋即便開始思忖對策。
眼下他對於南陳的基本策略,自然還是要扶植陳昌來保持江東局麵的平穩,一直等到北方完成了統一之後,再集中力量針對江南地區進行兼並統一。
在各國勢力對比和整體的地理等各種因素的影響下,這樣的思路節奏是不會改變的。所以對於南陳所發生的變化,首先需要謀求的自然還是要將之重新納入到正軌中來。
如果脫軌的太嚴重,那就要儘力想辦法保留住一部分仍然在控的人事元素,必要時可以直接出兵,接收南陳本就控製不穩的江州等地,將其勢力更加壓縮。
所以李泰便著員將之前作為質子來到關中居住的陳霸先的侄子陳曇朗召來上陽宮,告知其人陳霸先去世和南陳發生變故的事情。
這些消息信息量實在太大,以至於這陳曇朗在聽完之後也是愣了好一會兒,旋即才掩麵悲泣道:“蒼天何薄我家!前次拜彆,竟成永彆……”
李泰倒也很有耐心,一直等到陳曇朗哭聲漸弱、情緒稍微平複一些,才又開口說道:“陳主辭世,誠然令聞者悲痛扼腕,然其英靈未遠,你國便嗣主遭幽、宗藩奪權,此事更加令人發指。陳郎聞此,心能忍否?”
“這、這……某久離鄉土,鄉事未知。但、但若當真有內賊敢為此事,則我……我幼失怙恃,皆憑伯父恩養才能長大成人,名為幼子,不異親子,誰若敢為顛覆家國之舉,我必與之誓不兩立!”
對於唐王的一麵之辭,陳曇朗多少還是有點保留,在他認知中堂兄陳對於伯父陳霸先也是恭敬至極,應該不敢為此事跡。但見唐王言之鑿鑿,憑其身份地位自是犯不上來欺詐自己區區一個質子。
陳曇朗一時間心情也是糾結至極,隻能開口表示自己絕不苟合於這樣的事情,若當真有亂發生,一定要竭力撥亂反正。
李泰要的就是陳曇朗這樣的態度,聽他作此表態之後,便又開口說道:“江東有什麼權事紛擾,都是你陳氏家國內務,外人本也不宜多作乾涉。但我與陳主神交已久,其又頻將子息托於我處,今陳氏嗣主更是我家登堂貴婿,如今竟遭權藩幽持,無論如何,此事我不應坐視不理。
但若貿然責問,恐為你國臣民誤會我恃強淩辱,複被有心人加以利用、大造輿情,破壞兩國盟好,乃至於兵戎相見。如此則實在非我所願,幸有陳郎客居此處,可以憑你喉舌將我心意傳達江東。今請你速行歸國,為我申明心意,陳主雖崩,嗣主仍在,妖紫奪朱,天理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