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魏人提出的罷戰條件,你等諸位對此又有何看法?”
當弘農城中所達成的和談條件被送到晉陽之後,齊主高演當即便將群臣招至晉陽宮中,將相關的情況告知眾人後,他便又沉聲發問道。
然而在皇帝發問之後又過了好一會兒,殿內眾人都沒有發聲回答。
高演臉上雖然還保持著些許笑容,但眼神卻已經冷了下來,口中則歎息說道:“羌人之威,竟然能讓我朝堂希聲?雖遠在千裡之外,不敢作計。”
此言一出,殿內群眾臉上不免都流露出羞慚之色,又過片刻,才有一人出列說道:“獨孤永業辜負恩用,舉城西投,實在罪該萬死!今魏國業已全據河洛,若再將河內割舍,則河北危矣、鄴都危矣!”
“言之有理,繼續說!”
高演聽到這話後便點點頭,狀似鼓勵的望著這人說道:“既然不可割舍河內,亦應有策略應敵,該當怎麼做呢?”
那人聽到這問話後,神情便是一滯,口中期期片刻,才垂首搖頭道:“臣愚鈍,於此實無良策進獻於上,偶有拙見,亦恐有誤大事而未敢輕言。”
“退下去!”
高演聽到這話後登時便臉色一沉,口中怒聲道:“後續言者若皆如此徒,口銜是非而無計進獻,那也不必多說廢話!”
眾人聽到皇帝作此訓斥,一時間又都噤若寒蟬、不敢發聲。到了這樣的時候,自然是需要地位高的人頂上去,所以當見眾人全都垂首不語,段韶便硬著頭皮入前一步,準備開始發言。
“這罷戰條款,無論苛刻與否,總算是有了一個結果。今國中諸事皆困於戰而不得協調、停滯不前,此態如果再繼續持續下去,隻會令國力更加虧空。唯暫作罷戰、排除邊擾,才可專注國內人事,休養國力。”
段韶心裡很清楚其實皇帝眼下也已經被此事折磨得不勝其擾、迫切想要進入下一個人事節奏,結果好也罷壞也罷,隻是想要趕緊結束這一件事情。隻不過剛剛登基,便要簽署這樣一份喪權辱國的條款,總是需要一個足夠的理由來說服自己、說服國人。
“如今國中師旅疲憊,若再繼續交戰下去,局麵恐也未可樂觀。河內告失雖令河北不安,但若能從容布防,亦可阻敵於外,期待轉機。”
除了需要給自己尋找一個行為理由之外,高演也擔心同意這一條件後會令河北局麵長期處於危困之中,當聽到段韶言及此節,他便也連忙點頭說道:“不錯,賊勢如若頓於河內,必然令我都畿不安,太尉於此可有邊防高計?”
“自河向北,雖無奇險,但亦非全無山川地勢可用。白溝發於太行,橫穿河北,又有淇水、洹水等諸流貫穿於境,韓陵、林慮等諸山亦皆稱險阻。先秦之年,趙國便於境立長城以衛其南藩,如今亦可因白溝而築牆,烽燧相望,賊莫能侵……”
戰國時期諸侯混戰,當時趙國的都城邯鄲便位於如今的鄴都附近,為了防備來自魏國與秦國的進攻,趙國便便在漳水與滏水之間因險據要的建立起了長城。如今西魏的勢力已經侵入到了河北境內,原本的黃河天險已經不成障礙,依托白溝、洹水與韓陵山等山川地勢建立起新的防線,也是刻不容緩。
高演在聽到段韶的進計之後,臉上的憂色稍微收斂,旋即便連連追問細節。除了要深入了解一下這一防務構想之外,也是想借此來自我安慰一番,原來在統治這一片土地的君主當中,他並不是第一個被敵人逼迫到了家門口的,早在數百年前便已經有了類似的局麵出現。
儘管這樣的心理活動也並不能改變當下的局麵,但卻能夠大大緩解高演心中的屈辱感,讓他能夠用相對正常一些的心態來麵對和處理後續的一係列事情。
有了段韶所提出的修建長城等邊防計劃之後,鄴都的安全也算是有了一個基本的保障,割讓河內郡也不再是不能接受的條件,接下來自然也就不需要再作深入的討論。
隻是當提筆準備做出批準的時候,高演卻又不由得麵露猶豫掙紮之色,手中的毛筆仿佛有千鈞之重,提起又落下,如是者三,口中也悵然說道:“落筆之後,如若日後不能力勝強敵、一雪前恥,則我將沒有麵目黃泉去見父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