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現在甘露寺外麵的,自然不是西魏的大軍,而是自滏口一路晝夜兼程趕來此間的斛律光所率人馬。
斛律光自知此行的重點就是要切斷皇帝與周邊區域的聯係,所以他便先派遣一支人馬繞過甘露寺,直往遼水上遊駐紮,如此一來便能將晉陽方麵的人事稍作攔截。而他自己則率領其餘軍眾隨後而來,以實現對遼陽的封鎖。
當高歸彥意識到來者不善的時候,當即便下令將甘露寺內外所駐紮的人馬全都召集起來、列陣迎敵。眾將士們沒想到在遼陽居然也有敵人來襲,因為敵情如何尚不明確,一時間也都有一些緊張。
正當高歸彥還在內外巡視、調度布陣的時候,來犯師旅的後路人馬也出現在了甘露寺外,而當高歸彥看到這一支人馬之後,一時間不由得呆若木雞,直接愣在了當場,許久都沒有反應過來。
不隻是因為這一支人馬同樣也打著齊軍禁衛旗號,更因為在隊伍最前方策馬而行的軍眾當中,有一人正是他的兒子!
“退後、退後,退回寺中!”
足足過了十幾息,高歸彥才反應過來,旋即便擺手下令寺外列陣的人馬速往寺內撤回,不得再繼續逗留於外。
將士們對此反複無常的軍令自是有些奇怪,但見高歸彥連連喝令,便也隻能遵從。隊伍中倒也不乏人注意到了對麵到來師旅的異常,他們就算不認識高歸彥的兒子,也認識禁軍的軍服旗幟和一些將士,因此當見到來犯者的樣子後,一時間也都不免驚詫有加。
在有些狼狽的將寺外人馬驅回寺中後,高歸彥才又一臉狐疑驚怒的望向對麵,凝神細望一番搜索之後,竟然又在隊伍中發現了鹹陽王斛律光與其他不少禁軍的將領們,有許多還是他的下屬,這自然更加讓他驚怒不已。
“爾等徒卒為何至此?不召而來,莫非是存心作亂!”
如果是陌生的敵人欺近到了遼陽,高歸彥還會心存忌憚畏懼,可是看到對麵儘是禁軍同僚與下屬、乃至於兒子,高歸彥便不免有些托大,隻率幾十名心腹親兵策馬入前,舉起手中的馬鞭指著對方大聲喝問道。
“阿耶、我……”
高歸彥的兒子見父親策馬入前喝問,便忍不住率先發聲,又有些擔心的回首看了看不遠處的斛律光。
斛律光乾脆擺擺手,示意旁邊諸軍士們暫且推開,並對高歸彥之子說道:“世子可以直入平秦王麵前詳告都畿事宜,以便平秦王能夠做出恰當取舍,不要誤己誤人。”
高歸彥的兒子聽到這話後忙不迭向斛律光欠身致謝,然後便又策馬直向父親所在飛奔而去。斛律光自是不擔心這父子相聚之後會縮回甘露寺中不再理睬自己,須知高歸彥家中男女幾十口都還在鄴都羈押著呢,而且自己帶來這數千勁卒也並非是吃素的。
“阿耶,都中已經發生了大變,太子他聽信邪言……”
再一次見到父親,高歸彥的兒子頓時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講起自家過去這段時間裡所遭受的苦難折磨,將監國大都督府屬官們針對自家的一係列捉拿審判等事情統統講述一番。
“住口罷!家事稍後再說,我問你,鹹陽王何以率軍至此、你又為何隨軍而來?”
高歸彥這幾天雖然也比較擔心家人的安危,但這會兒顯然不是仔細打聽家人遭遇的時刻,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搞清楚,於是便立即打斷了他兒子的訴苦絮叨、開口喝問道。
“兒、兒子不知,之前我還被拘押在監國大都督府府下,是常山王使人入監將兒救出,並安排兒與鹹陽王同行至此……”
聽到父親這番問話,這家夥便又搖頭說道,當見到父親眼神轉為不善的時候,才又連忙說道:“應是、應是畿內發生了劇變,同行途中,我聽鹹陽王常共將士們商討朝中楊相公等漢臣們刻薄軍士、此番需要進諫陛下之類的言語。還有,常山王、長廣王俱也參事,我前在畿內台省短留片刻,所見皆是二王下屬分掌樞機……”
儘管這回答仍然語焉不詳,但當中所透露出來的訊息已經足夠高歸彥消化好一會兒了。
他又看了對麵的斛律光一眼,忍不住便倒吸一口涼氣,口中沉聲說道:“二王竟敢勾結勳臣外將犯上作亂,他們難道不怕至尊……”
講到這裡,他的語調忽然頓了一頓,腦海中回想起皇帝如今的狀態,怕是已經沒有足夠的精力去平定這一場叛亂了,一時間他的心中不免又是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