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韶的書信送出之後不久,斛律光便也匆匆的從沁水河穀回到了下聚。而在見到段韶之後,他便立即發問道:“段王可知至尊召常山王等遼陽見駕所為何事?後續可有消息傳回?”
看到斛律光如此關心的神情,段韶越發確定其與二王之間的關係不尋常,彼此間的聯係可能還要超過了他的預料。
不過這跟段韶的關係倒是不大,而且若非如此,他也難以借此機會將斛律光從前線調離。因此在麵對斛律光急切的詢問時,段韶隻是歎息一聲,旋即便沉聲道:“我今身在前線,對於國中情勢變化也所知不深。
至尊何以突然轉駕遼陽、又因何召見二王,我是一概不知。當下國中人心浮動,稍有風吹草動,便可令人情不安。今邀鹹陽王歸營商討,我等邊中戰士該當如何兼顧內外?”
斛律光聽到這話後,又是默然許久,過了一會兒之後才又開口說道:“事有緩急,進師旅得入沁穀,與賊交戰方有轉機,萬事應以軍事為先,餘事悉需延後。段王或可將此間事情進奏陛下,以陛下急欲誅賊之誌氣,自知內應守靜、以討外敵!”
段韶聽到這話後便忍不住暗歎一聲,斛律光此人不可謂不精明,尤其是用兵韜略方麵,有的時候就連段韶都自感頗有不及。可是此人性格中卻又頗有偏執頑固與狹隘短視,對於某些事情的認知又是太過單純,完全沒有其父斛律金那種老謀深算的城府和舉重若輕的手段。
其人進據沁水河穀確可稱為一個突破,但言之轉機則還稍顯未足,尤其是在西魏方麵段韶更加感覺不到敵人因此而產生什麼危機緊迫感。斛律光還想以此作為一個理由,勸阻皇帝暫時放棄掉已經開始執行發動的人事動作,即便不說愚蠢,也顯得有點天真。
但段韶眼下自然沒有要為斛律光仔細講解當下國中情勢幽隱深意的義務,聞言後隻是歎息道:“若事果然能如王所言,那自然最好。隻是你我皆邊將,對於朝中人事詳情所知也未足深刻,故而我想請鹹陽王入朝察望並作奏告,希望朝廷能夠酌情再向此前線增派人員物資,以備之後向羌賊大舉反擊。”
“但是沁穀方麵仍然未足穩固……”
斛律光聽到這話不由得便麵露難色,有些不願在此關鍵時刻入朝。但他又擔心朝中的人事變故會使得此間軍事反擊再擱置下來而貽誤戰機,同時常山王對他所助頗深,如今似乎也要為事牽連,這也讓斛律光為其擔心不已。
“小兒德猷雖非良才,但前已有鹹陽王所力辟出的局麵,恃此而稍作維持幾日亦應不難。隻希望鹹陽王此番入朝,能夠達成一個內外和樂的局麵!”
儘管斛律光還在猶豫不決,但段韶已經默認他同意了,提出代替其人的方案後,還順口鼓勵了斛律光一句。
斛律光仍然不知段韶已經暗中展開了與西魏之間的談判磋商,還真的以為段韶也是心憂國中紛亂或會乾擾前線戰事,聽到段韶這麼說之後,他便重重點頭說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抓緊時間歸朝一行,希望能夠達成一個穩妥結果!”
既然決定了要歸朝奏事,斛律光也就不再多作逗留,當即便又率領一隊親信離開下聚,直向鄴都方向而去。
他之所以答應的這麼乾脆,也是希望國中在放下內部的糾紛之後,能夠認真考慮基於他的戰果發起反擊的思路,從而讓他能夠獲得更大的人事權力,不要再事事都要接受段韶的節製。
待到打發走了斛律光之後,段韶對於前線的人事掌控更牢固,為了能夠讓雙方的磋商儘快達成一個階段性的成果,他便直接派遣心腹作為使者,前往魏軍大營中直接進行溝通,而不再隻是像之前那樣斥候往來傳信。
雖然自身對於罷戰的需求更為迫切,但是段韶也沒有一味的迎合魏軍的要求,他並沒有第一時間撤離沁水河穀的卒員,而是又提出一個要求,希望魏軍能夠暫退至烏蘇城,不要再繼續停駐於銅水北岸。
李泰在聽到使者的這一要求後,稍作沉吟便答應了下來,但同時也指出將銅水作為雙方罷戰的界線,一旦齊軍部伍有成建製渡過銅水的情況,那麼無論雙方和談進行到哪一步、有沒有訂立約定都要統統作廢,再次進入交戰狀態。
段韶對此也表示了讚同,起碼眼下他是既沒有發起反攻的意願,也並不具備那樣的實力,以銅水作為止戰線倒也符合當下的情況。
於是西魏主力大軍在銅水停留多日後便撤回了烏蘇城,而沁水河穀的那一支齊軍也重新退回了發鳩山穀之中,彼此間都有了一定的緩衝空間,不再像之前那樣針鋒相對、戰鬥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