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這一段時間裡,對楊愔等一眾漢人大臣而言,自然是倍感壓抑的。
每日起居行至,身旁皆有羽林軍士出入相隨,雖然說是仗身護衛,但這些護衛對於他們要去什麼地方、麵見什麼人員都頗多限製,明顯就是在監視,自然讓人心情積鬱。
但他們對此又不敢牢騷發作,因為一旦事情吵鬨起來,又會將話題轉為頗為敏感的範圍。如果被借機扣上一個心存叛誌、躁鬨應賊的罪名,那可就真是要人老命了!
儘管心中很不滿,但眾人也隻能各自忍耐,苦中作樂的將此事當作常人所不能享受到的殊榮優待。
如果說這種名為護衛、實則監視的待遇還可忍耐,那麼就連職權之內的事情都大受限製,就讓楊愔有些忍不了了。尤其當下正是多時,外有強敵寇境,內有旱情誤耕,而這樣複雜的局麵僅憑常山王等寥寥幾人,完全不足以處理妥當。
常山王高演為了獨攬權柄,著令將凡所入省事務先呈交於其人案中,待其審辨判斷是否軍務相關,若判為軍務相關則就案處置,非軍務相關才發還省中按照正常流程酌情處理。
但是這樣一來,又有什麼正常流程可言?就連尚書省一乾文吏奴仆們都瞧得出楊愔這個尚書令已經被架空了職權,對其命令自然也都陽奉陰違起來,免得因為太過親近而遭受常山王的厭惡。
如此一來,楊愔自然難以再正常行使職權。而其他漢人大臣的遭遇也與楊愔大同小異,有的處境還要更加的惡劣幾分。於是便有人索性請了病假在家賦閒休養,懶得再到皇城官署中去坐冷板凳。
楊愔久為宰執,當然不能如此不識大體的撂挑子不乾,儘管需要他處理的事情非常少,但還是每天都準時到尚書省中坐堂。
這一天清晨,當他來到尚書省時,吏員們照例將今早尚書省收集起來的事則送往常山王處,而楊愔則坐在側堂中,等到常山王將事情審閱完畢之後發還此間,他再翻閱審察一番。
今天常山王事情處理的較往常更慢了一些,楊愔足足多等了一個多時辰,才有一份事務清單被送來他處。
他先自上向下瀏覽一番,發現主要都是各州郡彙報旱情對其境中民生耕事的影響,而常山王也都已經酌情給予批複,雖然並未極儘周全,但也可見用心。
楊愔一邊審閱著,一邊提筆在一旁將常山王處置不夠周全的事情抄錄下來,自己再作一番補充。一般情況下,常山王對於楊愔所作的補充也都會加以采納。
彼此間立場或許有著一些根本性的矛盾,但是講到希望國事能夠處理周全完善的用心,還是比較能夠認同彼此的。
但就在楊愔將一些事情補充完善的同時,突然有一樁記錄的不甚起眼、但內容卻頗為重要的事情進入楊愔的眼簾,那就是河陽行台斛律光上表請罪,常山王則批示其人繼續留任河陽。
這件事情記錄的比較簡約,甚至連斛律光請罪的前因後果都無,常山王作此處斷的依憑同樣也沒有。楊愔雖然被架空,但卻並沒有被遮蔽視聽,自然一眼就瞧出了原委,顯然是斛律光之前襲擊敵軍後路失敗、返回河陽之後請罪,而常山王則直接將之包庇下來。
楊愔雖然是尚書令,但本身無預軍事,常山王也憑著這一點才將他的職權架空。原本對於此事他也沒有什麼話語權,可是看到這欲蓋彌彰的處理方式,再聯想到之前斛律光疑似歸都暗訪常山王,頓時便讓楊愔心生警覺。
略作沉吟後,他決定不再沉默,直接拿著這份事則清單前往常山王的直堂而去。
此時的直堂中,高演仍在埋頭處理案事,當聽到吏員進報楊愔在外求見,便吩咐其人在外等候片刻。這一等便又是一個多時辰,其間直堂偶有人員出入,而楊愔則坐在廊下側廂中始終不得接見。
眼見陽光都快要西斜了,楊愔也終於焦躁的失去了耐心,站起身來不顧吏員的阻撓,徑直步入直堂中,望著常山王說道:“請問大王,河陽方麵奏事何以不見呈報?河陽行台前作何事、因何請罪……”
高演抬頭看了楊愔一眼,旋即便開口說道:“此諸事皆軍務機密,不可隨意泄露於外,楊相公雖當政台省,非得特許亦不得與聞!”
楊愔聞言後先是稍作沉默,旋即便又開口道:“下官自然不敢竊聞軍機,隻是在省務當中因見事情載錄不清,擔心大王案事繁忙,或會疏於將要事奏於至尊,故而鬥膽入堂稍作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