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南朝威名赫赫的人物,柳仲禮當年被擒之後,雖然被李泰一番公審批鬥搞得其人在漢東隨陸之間聲名狼藉,但在進入西魏朝廷之後,還是受到了一定程度的禮待。
畢竟柳仲禮成名已久,王僧辯、陳霸先等俱是其晚輩,而且就連當年的賀拔勝都曾在與其交戰的時候吃過癟,所以在關中也是頗有幾分知名度。
當年宇文泰並沒有直接啟用柳仲禮,但宇文護卻將其召入麾下,並且在之後坐鎮河東的時候,也對柳仲禮多有倚重。之前柳敏還曾向李泰吐槽過,柳仲禮在河東鄉裡時不乏有仗著宇文護聲勢而作威作福之舉。
不過在柳仲禮的講述中,則又是不同的版本。據其自述,當年在被宇文護招至門下並任職河東時,為了宣揚政令、壓製當地不法豪強而遭到鄉人忌恨誹謗,所以在之後也並沒有安居鄉裡,而是又跟隨宇文護一起返回關中。
按照李泰對雙方尿性的了解,覺得這雙方所言估計都是真的,同時也肯定各有水分,並不是全部的事實。不過對此他也懶於追究計較,倒是對柳仲禮因何定居西河郡比較好奇。
在追隨宇文護重返關中之後,柳仲禮過了不久便被任命為由敷城郡改設的敷州刺史,而敷州便恰好與西河郡接壤、位於西河郡的南麵。據其所言在任上時,治內鄉士們感其治功,故而在其離任之時贈予一份位於西河郡的資業,而他也因喜歡陝北的民風氛圍,就此選擇定居西河郡。
李泰作為新上岸的大碩鼠,當然聽得明白柳仲禮言中未曾述及之事。身為一地刺史方伯,想要給自己搞點產業那可太簡單了。
而柳仲禮是在去年年末自己進入關中之後,主動上表請辭敷州刺史之職,還算比較識趣。之後估計也是因為擔心沒了靠山之後,再返回河東鄉居估計會遭到鄉人們打擊報複,所以乾脆便定居在了西河郡內。
李泰在聽完柳仲禮的自述後,也不由得感歎真是時過境遷、落架的鳳凰不如雞啊!
但使柳仲禮當年解救建康之危時能夠得力一點,不讓侯景之亂擴大糜爛下去,那他就是當之無愧的勤王功臣、南梁第一名將,何至於如今窘迫的幾乎沒有立足之地。
所以人總覺得自己行惡也不會即時獲得什麼懲罰,從而一再放低道德標準,但所積攢的惡果最終都會以某種形式降臨下來。
李泰本來就想找一戶田莊去看一看具體經營的情況,既然遇上了柳仲禮這麼個熟人,於是便提議往其家中去看一看。
柳仲禮聽到這話後卻是陡地臉色煞白,尤其見到李泰身邊那一眾全副武裝的衛隊,更是嚇得額頭冷汗直沁,大概是擔心唐公仍然不肯放過他,想要借此將他滿門抄斬。
李泰見他嚇得這副模樣,便又笑語道:“柳侯居國已有數年,於我事跡想必也有所聞。但使奉公守法,自不必擔心會遭到官府無端戕害。梁家國業都已成前塵,我與柳侯還有什麼舊怨化解不開?”
“罪、小民多謝、多謝唐公仁義恩典!”
柳仲禮聽到這話後,神情又是幾作變幻,旋即便又一臉激動、語調哽咽的叩拜說道,這才又站起身來在前方帶路,向著自己家行去。
柳仲禮的莊園位於郡城西南處不遠的位置,水陸交通都很便利,環境也很清靜宜居,可見在挑選的時候也是用了心。
整座莊園建築加上耕地與桑田等等,約莫有十幾頃的麵積,規模並不算太大,但土地多是平坦肥沃的水澆地,加上陂塬長勢頗佳的幾十株桑樹,有此優渥的耕織基礎,養活一兩百人那是絕不在話下。
因有親兵先一步入此巡視警戒,當唐公儀駕抵達此間的時候,柳仲禮一家人都已經在莊前站立相迎了。戶中男女三十幾人,除了柳仲禮的妻兒兄弟等親屬之外,還有二十多個士伍男女,這家庭成員數量倒是跟李泰初入關中時差不多。
所以古代尤其是中古時代說某些人家家道中落、背井離鄉,倒也不是真的已經窮到精光,真正的赤貧之家連獲得一個籍民戶口、做個自耕農都困難至極,更不要說什麼飛黃騰達。
實現階級跨越比較靠譜的方法就是憑著年少力壯和一腔勇氣,投身豪強之家做個蒼頭家奴,混到北齊劉桃枝那種地步就可以稱得上是絕對的人生贏家了。
李泰對柳家人口倒是不怎麼感興趣,沿途便一直在詢問柳仲禮這座莊園的經營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