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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墉故城早被東魏軍隊所摧毀,如今這座金墉城是在城池原址上又重新興造起來。也正是因為這前人毀城、後人築城這前後矛盾的做法,才引起了宇文泰的嘲笑。
如今的金墉城,無論是城池規模還是建築華麗程度都遠不及原本的城池,但在軍事上的防守職能卻得到了極大的加強,也是北齊在河洛之間新築這一係列城防的中心。
原本城中聚集兩萬餘眾,但是由於平秦王高歸彥的胡亂指揮,師旅大敗於洛西,隻有獨孤永業在倉促之下收攏幾千敗軍撤回了城中據守。
回到城中後,獨孤永業便積極修繕城防,好在城中除了兵力有些不足之外,其他的軍械物資儲備都還頗為豐富,即便是遭到團團圍困,也能固守待援。
西魏大軍在將這城池包圍之後,也曾安排俘虜降人們到城下喊話勸降,但卻都被獨孤永業下令射殺驅逐,拒絕向西魏投降。
他在東魏北齊雖然沒有什麼父祖餘蔭可以仰仗,但卻憑著自身的才能先後獲得文襄帝高澄與當今皇帝陛下的賞識,屢獲重用,自然不會因為這一場失利挫折便叛國降敵,打定主意要固守待援。
獨孤永業的冥頑不靈自然激怒了宇文泰,隨著長圍、土山等攻城工事全都設置完畢之後,他當即便下令向金墉城發起進攻。
接下來的攻戰乏善可陳,西魏大軍雖然攻勢凶猛,但是城中守軍也是鬥誌頑強,彼此在城頭上拉鋸激戰、互不相讓,使得戰況一度陷入非常膠著的狀態。
為了能夠儘快攻下金墉城、從而得以心無旁騖的迎戰北齊後路援軍,宇文泰每天都不顧風雪嚴寒的親自來到城外督戰,並且還著員加造各種攻城器械以輔助攻城,其中便包括李伯山憑其屢創功勳的河陽炮。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河陽炮這一利器在河洛戰場上屢屢湊效,自然也引起國中有心人的關注。之前雙方還未失和的時候,宇文泰便曾借著荊州軍呈送戰報之際,著令李伯山詳述這一軍械的打製方法,也曾著員加以仿造,隻是威力和準頭較之傳統投石機都頗有差距,實用性並不是很強。
他心裡是有懷疑李伯山應該是有所藏私,不過對此也並沒有太過在意。
畢竟當時李伯山還是他的鐵杆心腹、麾下最為出色的大將之一,也沒有必要為了一個軍械便一番威逼、使其離心,反正其人其物都要為己所用。當時沒有用強硬手段去逼迫,如今李伯山脫離掌控了,再想威逼也沒有了機會。
這一次打造的河陽炮同樣沒有給宇文泰帶來什麼驚喜,那石炮的準頭實在是太過差勁,進行試射的時候甚至因為配重物重量太大,使得炮石直接脫落下來,連發射都發射不出。
觀此情景,宇文泰又是不免憤怒不已,直接著令將這些石炮炮架拖回其大軍所駐守的河南城中閒置下來,不再繼續擺弄丟人現眼。
其實金墉城這樣的攻城進度也算是時下比較正常的狀態,隻不過由於之前李弼的戰績過於亮眼,也不免讓宇文泰對於此番戰事有了一個更高的期待。一旦當事情回到正常的一個軌跡時,他心裡便難免會生出一些落差感,從而變得心浮氣躁。
如果說金墉城的攻勢不能勢如破竹使得宇文泰情緒不佳,那麼接下來的情勢轉變對他而言則就是實實在在的打擊了。
清晨時分,宇文泰起床之後簡單用過早餐,便打算召集部將們部署今天的攻城任務,然而他剛剛扶案起身,眼前頓覺一陣恍惚,然後便又跌坐回去。
「主
上何處不妥?」
一直都在密切關注叔父身體狀況的宇文護見狀後心內頓時一慌,忙不迭入前扶住宇文泰仍在後仰的身體,口中疾聲發問道。
宇文泰並沒有說什麼,隻是扶額默坐,過了一會兒自覺眩暈感漸漸消退下去,然後才抬頭擺手道「無事,無妨。且去大帳,不要讓諸將久候。」
宇文護卻仍然有些不放心,眼見宇文泰又站起身來,便忍不住勸告道「近日戰事多有膠著,恐怕不是短時之內能有突破。況且連日來風雪不斷,為阿叔體中計,實在不需要身臨前線以督戰,不如分布任務之後城居以待。」
宇文泰聞言後卻擺手說道「兵者大事,雖秋毫之微,實有生死之彆。今十萬將士因我一念而師懸於此,豈可因一時誌懶而貽誤軍機?我連日督戰,敵城猶且難克,一旦某日不出,群情亦必懈怠難振!不隻是此間圍城事宜,昨日大司空著員來告河陽之困,今日也需加以增援。」
他滿腦子軍機要務,隻有讓自己忙起來才會感覺充實,不再胡思亂想的憂計,披上厚厚的裘衣之後,便直向城中議事大帳而去。
宇文護見叔父如此固執、不聽勸告,心內也是大感無奈,隻能連忙跟隨上去,並且將殷不害等幾名被任命為隨軍參軍的醫師安排在自己親兵隊伍當中。
大帳前諸將早已經等候在此,包括剛剛押運著一批輜重物資抵達的柱國趙貴。
宇文泰入帳之後,便示意眾將一同入帳,先簡短聽了聽諸營軍務概況,旋即便著令一員將領率三千人馬並攜帶一批給養物資北去支援達奚武等一行。
昨日達奚武派遣使者返回此間彙報軍情、倍述疾困,宇文泰聽出他們是有要回撤休整的意思。
但正如他之前對宇文護所說,眼下全軍都憑著一股首戰告捷的氣勢在硬挺著,在這樣艱苦的作戰環境之下,一旦稍露退意,那麼全軍士氣都將要衰落下來。
所以眼下隻能繼續咬牙堅持下去,儘量的去擴大他們的先發優勢,壓製住北齊在河洛當地所布置的人事勢力,如此一來,等到北齊援軍抵達河洛後也沒有多少的主場優勢可以利用,而且一路奔襲至此求戰心切,雙方再作決戰時可以更增勝算。
達奚武那一路人馬不可輕易退回,不隻是士氣相關,在整體的戰術安排上而言,也需要有這樣一支人馬鎖定敵人援軍進退通道。雖然這一支人馬所攻僅僅隻是河陽一處,但卻是對整個北齊朝廷施壓,隻有此邊攻勢保持迅猛,才能讓敵人援軍越失周全準備。
在安排過針對達奚武所部人馬的增援之後,宇文泰便又開始布置今天的攻城事宜。
眼下的金墉城是整個河洛攻防陣線的支點,雖然說西魏進軍以來也占領了為數不少的北齊城池,但這些城池所在的方位都不如金墉城這樣重要。越快的拿下金墉城,就能夠越早將先發優勢轉化為主場優勢,據此城壘迎擊北齊援軍。
然而正當宇文泰還在布置征戰任務的時候,暫任其帳內大都督的尉遲綱匆匆入帳,將一紙條就案傳示給側席中的宇文護。宇文護看到紙條上內容後,眸光頓時一凝,趁著上方宇文泰布置任務的間隙入前將紙條遞了上去。
紙條上寫的內容便是達奚武所部人馬清早遭遇襲營而大敗的消息,駐紮在邙山腳下的李弼一邊率軍前往接應戰敗的人馬,一邊命人將此消息送來此處。
宇文泰看到這則情報之後,也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但仍努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臉上神情保持不變,先是擺手示意宇文護暫且退下,然後又望著趙貴說道「估算時日,東賊援軍也應該快要到達了。金墉城守軍雖仍凶頑未克,但也不過隻是一群負隅頑抗、苟延殘喘的賊徒。便請大宗伯於此督令諸軍攻城,我則北去張設羅網以待賊師來投!」
趙貴剛從宜陽抵達前線不久,聞聽此言後倒也不疑有他,而且督戰攻城也不算什麼艱難任務,於是便起身領命。
待到趙貴與眾將起身告辭離開大帳之後,宇文泰卻仍未起身,臉色漸趨蒼白,額頭上都湧出豆大的汗水,他的手緊緊扒住麵前桌案的邊沿,指節都因為用力而變得發白,齒間艱難的吐氣說道「速、速著殷參軍入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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