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齊的使者李湛,舊曾出使江陵並且謀劃刺殺西魏使者李,後為梁帝蕭繹所包庇,暗裡使人送歸齊境,今番再為使者來到建康,大概也體現出了北齊的某種態度。
而與這齊使李湛同來的,還有原南梁臣員的馬嵩仁等北投之人。這樣的人員搭配,也讓王僧辯對於這支使團來到建康的意圖有所猜測,而事實也的確與他的猜測相差不大。
“前者來使,深為梁氏先主仁德所庇,因受羌虜所逼,幾不能活。梁氏先主仁德釋某,救命之恩尚未有報,不意竟然陡聞噩耗。所痛實在催人心肝,唯今渡江可見王太尉等忠臣義士仍然挺立江右,梁家國業仍然複興有運,使人悲中有喜、深懷期待!”
李湛一行被引至建康台城,在見到王僧辯之後,便一臉沉痛的表示道。
王僧辯對北齊使者的印象並不好,尤其之前江陵剛剛陷落之際,齊使來到建康那一副趾高氣揚、急於趁火打劫的嘴臉,更是讓他甚為厭惡。而當聽到這齊使李湛尚算走心的表達時,他臉上的表情才略微一緩,與之對話幾句後視線轉望向跟隨其後的幾名南梁叛人時,臉色又變得有些難看。
彼此客氣寒暄之後,李湛便開始表明來意:“羌虜殘暴,先奪人之國,複謀害人君,今江南士民想必深為苦痛、尤恨羌虜。未知王太尉等可有興國複仇之雄計?國不可一日無君……”
不待齊使把話講完,王僧辯便直接開口說道:“今國中監國晉安王,乃我主嗣血嫡傳,亦為國中群眾所推、俯首受命的主事盟主。今我主雖然身遭不幸,國中不謂無主,晉安王繼統興邦,亦順理成章、萬眾所願!”
李湛並沒有因為王僧辯的表態而有所放棄,仍是繼續說道:“今某奉我皇帝陛下使命而來,既見王太尉等同心協力、共當國難,心亦深為感動。羌虜與我世仇也,我皇帝陛下同樣也希望梁國能夠不畏劫難、興邦複仇,並且願為提供人事資助。
然則興亡之事,豈易為哉?以梁氏先主之明,剪除巨寇之功,尚且不能享國年久,虜醜凶惡,豈常法能治?今王太尉主事江右,雖亦以英明勇略而稱,但今時之勢能過於武皇舊年?常言道,社稷不安、需仰長君,晉安王衝幼之齡,德未施於黎民,威不加於將帥,縱有脂玉之質,今非太平之年。我皇帝陛下縱欲相助梁國,又豈可寄望難能當事之人?”
王僧辯近來本就因為國中諸方對於晉安王登基一事反應不夠積極而頗感焦灼,此時聽到齊使也對此表示質疑,心中自是更加煩悶惱怒,當即便冷聲說道:“國難未已,自有勇毅之士!統序分明,豈容縱橫之士混淆!爾等過江來問,不勝感激,國運雖艱,終不以亂謀興!”
說話間,他便抬手示意送客,不願再繼續聽下去。
“王太尉如此頑固,莫非是因少君易脅?虜勢洶洶,梁勢垂危,我主來救,竟不肯允?王太尉罔顧國危,隻為成此一人,豈為忠節!”
李湛見王僧辯要結束彼此的對話,連忙也站起身來望著王僧辯大聲呼喊道:“你國貞陽侯於宗室為最長,梁武舊日已為家國柱石以用,舊曆鄴都,傾倒時流。今梁家危亡之秋,正宜奉此長君曆劫!
今我主已使我國上黨王引大軍十萬護衛貞陽侯南來以掌梁國,王太尉若肯迎奉新君,則廣陵兵事可解、曆陽重鎮可歸,兩國止戈修好,我國大軍更可協助梁國攻取合肥。金甌全否,國業興衰,俱係王太尉一念!”
旁邊馬嵩仁等叛人見狀後,也都連忙說道:“王太尉三思啊!憑今國勢之微,實在難敵強虜,唯與齊國合盟,才是家國生機所在啊!”
“爾等背國醜類,偷生至今已經令祖宗蒙羞,有何麵目複踏足梁土?更進此妖邪之計!再敢邪言亂我宗法,我必不饒!”
王僧辯聞言後更是大怒,指著幾人不客氣的斥罵道,同時著令親兵將齊使一行引出堂去,甚至不準他們再繼續停留於建康城中,直接再以舟船送歸北境。
雖然說齊人提出的援助條件很是誘人,但是所提出的要求卻是讓王僧辯無從接受。他本就是江陵軍府核心成員,也是梁帝蕭繹門下大將,如今北齊竟然趁火打劫的威逼他扶立那個貞陽侯蕭淵明為新君,這無疑是在逼迫他踐踏自己的底線和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