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泰在商原留宿一夜,第二天便拖家帶口的返回了同州城。
李泰則仍留在鄉裡,同許久未見的鄉親們聚會幾場,接連幾天都在莊上設宴款待諸方聞訊趕來的鄉親們。
雖然如今的他勢位雄壯,早已經不需要這些鄉徒們壯其聲勢,但如果沒有這些鄉親們的支持,他也很難順利走到如今這一步。
當然,如果沒有他,如今的商原乃至於整條洛水流域,都不會像如今這般繁榮富庶。他與這些鄉眾們也算是互相成就,而且如今許多鄉裡子弟都在他軍府任事,已經漸漸成為管理軍政事務的中堅力量。
鄉人們受惠於李泰的關照,不隻生活有了極大的改善,當中一些鄉豪人物地位也獲得了極大的提升。
由於之前霸府整編府兵時主要集中在洛水流域場所間進行,基於洛水水利而發展出來的渠盟在其中也涉入頗深,這樣的民間鄉社組織當然不會獲得中外府的承認,但是當中具體管事的人物則陸續獲得簡拔任用,或是擔任統領鄉團的都督、帥都督,或是直接出任郡縣長官。
這些人職事所限,未必都能趕來拜會李泰,但也都各自派遣家人使徒前來致意。當步入官場之後,他們越發感受到李大將軍的勢力和威望之強。
官場上很多對他們而言很麻煩的事情,可當他們提起自己乃是李大將軍鄉黨且情義匪淺,大家往往都願意給個麵子,讓本來困難的事情變得簡單起來。
至於普通的鄉親們,也是親身經曆了生活從勉強的糊口到如今衣食豐足。但凡有外鄉人來到這裡,無不交口稱讚,且盤桓著不肯離開。
整個商原都沒有了鰥夫寡婦,哪怕是戶中還未曉事的兒女,也多有外鄉人登門打聽,盼望著能夠通過婚姻獲得定居此鄉的機會。
給鄉裡帶來如此巨大改變的李大將軍,自然就獲得了鄉人們踴躍熱情的敬仰和擁戴。
莊上的流水宴席,一直持續了好幾天的光景都不見冷清下來。李泰卻沒有時間天天呆在鄉裡吃席,且不說荊州那一攤子軍政事務,單單沙苑駐紮的那五千精騎天天人吃馬嚼的就是一個不小的消耗。
在此期間,他又在莊上跟表哥崔謙商討了一番荊州事務的交接安排。
講到自己被強留在關中,崔謙仍自有些耿耿於懷。但事已至此也很難再挽回,怪隻怪他們在荊州乾的實在是太出色,以至於引起了中外府的猜忌。而且如今崔謙官居同州長史,又被賜姓宇文氏,倒也不算遭到了虧待。
軍府人事交接的問題,崔謙之前已經用書信做了一些交代,眼下再當麵將一些細節說清楚。比如之前他所監管的一些事情進程,以及對於軍府某些屬員的個人觀感,以便於李泰提拔或是罷黜。
除了軍府人事之外,崔謙又講起一樁私事,就是希望李泰能將其長子帶去荊州任事曆練。但其長子崔曠年紀才隻十幾歲而已,雖然學養不俗,但終究閱曆有限,遣其前往與其說是任事曆練,不如說是崔謙自己的執念使然。
他在荊州數年光景,儘心儘力的輔佐李泰,一起將一個有些荒廢的邊州治理成為西魏第一大方鎮,結果就在將要鯨吞江陵之際被調離,心中難免是有些遺憾。哪怕自己不能參與其中,也希望兒子履曆上留下這濃厚一筆。
瞧著崔謙可憐巴巴的眼神,李泰沒有多想便點頭答應了下來,他自然不會將大侄子放在一線作戰,留在軍府中分擔一些後勤工作,也算是給崔謙數年苦勞的一個補償。
不隻是崔謙之子,李泰這一次也打算再將一些族人帶去荊州。講到任人唯親這一點,他也不能笑話宇文泰,畢竟南北朝大亂之世,相較於其他人,血脈宗親才算是最為可信的力量。
當然李泰也不會剝奪那些任事多年的軍政屬員們立功的機會,隻是將家人們帶在身邊,增加一份履曆。如果本身有能力的話,日後自可憑這一份履曆勝任更加重要的崗位,如果確實就是不堪造就,那就在自己庇護下老老實實生活。
這一次李泰準備帶去荊州的是堂兄李捴、二弟李超,和很早就開始跟他相依為命的李禮成。
李捴可以說是他們家儀容風度僅次於李泰的大帥哥,這一點在跟南人打起交道來是非常加分的。接下來他返回荊州,是需要大規模的召誘、勸降和接納許多南朝人士,正需要一個專門負責外交事務的人才,李泰自然便想到了這個堂兄。
李超跟李泰雖然是一母同胞,但性格卻比較沉靜、有欠機靈,沒有什麼應變的捷才,但卻有能夠鑽研和傳承學術的耐心和智慧。關中局勢會變得越來越複雜,與其任其留在關中閒養,不如跟自己同赴荊州,須知江陵還有十四萬卷圖書亟待拯救和整理呢。
至於李禮成,早年負責在京中幫助李泰維持與諸關東門戶的關係,彼此間也算是多有默契。之前為宇文泰爭取封王的時候,李泰還表示願意將沔北政務交給關中人士負責,李禮成作為弘農楊氏的女婿,去了後也正好負責跟他們選定的人接洽溝通。
等到家中事務也都安排好之後,李泰便前往中外府向宇文泰辭行。而今天辭彆赴任的邊將也不隻他一人,還有一個便是正要出任夏州刺史的李和,不過如今也已經被賜姓宇文氏,而且因為是宇文泰心腹的緣故更享優待,還被順便改了名,如今叫做宇文意。
“伯山來的正好,慶和將要出鎮夏州,入此求授計策。北州由荒入治,甚得伯山之力,以此問我不如更問知者啊!”
宇文泰見李泰登堂後,連忙熱情的向他招手笑語道,旋即又望著下席的李和說道:“慶和你雖出身世居夏州的豪宗名族,但也不可小覷了太原公的計謀。當年與武安公等迎擊步落稽諸胡,且鎮且撫,妙借諸胡人力竟成直襲晉陽之功!”
“太原公在北州的赫赫威名,臣也有聞已久,心向往之。今日相逢堂中,自然是要虛心請教!”
李和聽到這話後連忙欠身答道,然後又站起身來向李泰見禮道:“末將見過太原公,主上降言、公亦有聞,希望太原公能夠不吝賜教!”
李泰也向李和拱手回應,然後便笑語說道:“當年成功多仰諸軍之力,永豐公都還派遣子弟入我軍中聽用。主上雖然偏愛誇獎,但我卻不敢居功不辭。永豐公如今榮歸故裡、出鎮本州,想是鄉裡為榮、上下同心,又何須來探聽我這離去多時之人的陳舊之計。”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話說多了旁人也未必就感激,況且李和本就是夏州大豪,又何須李泰來在其職內說三道四。
宇文泰見李泰不願多說,便又開口說道:“伯山你也不必避嫌,如今北州情況確是有些不妙,年初東賊主進擊西山胡寇,後又招引柔然殘部入附……”
聽到宇文泰講述一番,李泰才知道原來陝北的情況確實不妙。他們這裡玩廢立挺熱鬨,北齊那裡也沒有閒著,之前高洋便狠狠收拾了一番契丹和庫莫奚這對難兄難弟,之後又插手突厥和柔然之間的戰爭。等到今年年初,更是一舉直搗石樓胡的老巢,使得諸稽胡部族四散奔逃。
早年李泰在陝北跟李穆、宇文貴和楊忠便曾合力迎戰朔方胡,便是離石胡被東魏清剿出來流竄到了河套地區。如今稽胡老巢之一的石樓都被搗破,當然也會給陝北諸州帶來極大的邊防壓力。
李泰如今雖然不在陝北,但還有眾多的人事布置彼方。表哥崔訦擔任綏州刺史,是了、崔訦也和兄長崔謙一同賜姓,而且還享受了和宇文意一樣的待遇,眼下名字叫做宇文說。還有李雁頭、劉平、毛世堅等一乾部屬留在那裡,還有離石胡酋劉庫真。
雖然宇文泰讓李泰就事論事的參與討論一番,但他畢竟不在其位,而且對於近年來的北方情勢變化也了解不多,因此隻是表示可以去信給胡酋劉庫真等人,憑著私交關係請他們配合一下李和的行動。至於更深入則就沒辦法說了,而且李和想必也有自己的應對策略,自己說多了反而令其尷尬。
“唉,伯山恩洽北州又威震朔方,如今諸方情勢複雜,其實以你坐鎮朔方是最讓我放心的。但是如今東南事務也離不開你,隻能暫且如此了。”
也不知宇文泰是真的這麼想的,還是刻意這麼說,總之這話說完後,李泰便見李和望向他的眼神都有些變了,心內不由得感歎你老大什麼貨色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麼還這麼容易上頭?
他不願再就此話題繼續下去,索性便講起荊州事來,宇文泰稍作傾聽後便點頭道:“東南局麵有伯山坐鎮,我是很放心。你此番歸鎮後便且精心備戰,待到府中諸事皆宜之後,一定傾力助你成此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