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最困難的事情已經搞定,宇文護這會兒也變得輕鬆起來,向著李泰略作拱手並笑語道:“我要先恭喜伯山,很快便又要再添一位恩親關照護持了。”
李泰聽到這話後便微微皺眉,有些不確定的問道:“薩保兄不妨直言,這麼說倒讓我有些不明所以了。”
聽到這話後,宇文護笑的聲音更大,隻是乾巴巴的乏甚情感,他指著李泰繼續笑道:“人間情緣,變幻莫測。不要說伯山你這不知原委者不明所以,就連我這已經知事者都大歎奇妙!”
說話間,他又從懷中掏出一份書信來,待見李泰伸手要接過,卻豎起手指微微一擺並笑語道:“這一封書信可不是致於伯山,而是令夫人家書。你夫妻情深一體,自然無分彼此,但我受人所托前來送信,卻要保證信件完好無損的交付信主人手中。伯山你驗看分明之後,再提我轉交令夫人手中。”
說完這話,他才將這一封書信遞交到李泰的手裡。而李泰聽到這話後不免更加好奇,莫非老丈人又給自己娶了一個丈母娘?
他接過書信之後,便吩咐府員入堂來招待宇文護等人,自己則暫且退出,拿著這封信件直往內堂而去。
新年前後,妙音在夫郎陪伴下遊玩很是儘興,閒下來之後才又帶著家奴們收拾整理這年節前後所受到的禮品。今年的禮貨較之去年有增無減,整個內堂都被堆滿。
李泰還沒過來的時候,這娘子還在捧著計簿認真統計整理,待見夫郎入堂,頓時擰眉噘嘴的作煩惱狀,拋開手中的計簿便拉起夫郎的衣袖,環顧堂中這些禮盒說道:“妾已忙碌數日,卻還這麼多禮品沒有盤點完畢,才知夫郎掌管一府事務多麼的了不起!”
“事也不必急於一時,閒來無事略作盤點,若是不耐煩了,交付門下處理便是了。真有需要立即回禮致謝的交際,自有府員處理!”
聽這娘子隨時都在表達對自己的仰慕,李泰也是嗬嗬笑了起來,拉著娘子入席坐下,並將那份書信遞了過去:“宇文薩保今日入城來訪,攜來一份娘子家書請我轉交娘子,快來看看有什麼訊息傳達。”
妙音聽到這話後頓時也興奮起來,接過信封打開之後卻從裡麵掉出了兩份信紙,其中一份落在了李泰的腳邊。這娘子便先打開捏在手裡的一份書信,又對李泰努努嘴示意他把掉落的那一份撿起來。
李泰撿起那封信件,隨便掃了一眼便瞥見信紙末尾留白處落款印記赫然便是“耶敕”,不免會心一笑,看來這是老丈人親筆寫給自家娘子的家書。
他並沒有細讀信中內容,隨手放在了娘子麵前的案上,但很快便發現自家娘子反應有點古怪,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秀眉也深蹙起來,鼻息變得沉重。
李泰抬手搭在娘子肩上,小聲發問道:“家中有什麼事情?”
“不是家中有事,是我、我有事……我、我好像又要多了一位阿耶!”
聽到夫郎問話,這娘子抬眼望來,旋即便小嘴一癟,把手裡那封信遞給李泰,然後帶著哭腔的說道:“宇文太師要收我作養女,夫郎,我該怎麼辦?”
李泰聽到這話後頓時也瞪大眼,連忙接過那一封信閱讀起來,而妙音在經過片刻茫然無措後,便也拿起案上另一封她父親獨孤信所寫的信又讀了起來。
很快李泰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古怪起來,這封信乃是宇文泰寫給自家娘子,上麵寫著近年來家國多有事端、情勢不夠順遂,故而訪問關中那些著名術士,得到指點戶中須得多一女子才能順利起來,現在生有點來不及,而且術士占卜自家娘子的八字命理對其家勢能有補益,所以便跟獨孤信商議一番,要過繼妙音為其養女。
待將這封信看完之後,李泰心中頓時便如萬馬奔騰一般,心情亂糟糟的完全沒有頭緒。他一時間都搞不清這到底是不是真的,要說有什麼道理那也是胡扯,但細想一番的話,似乎又有點說得過去。
“我耶、我耶他也答應了,讓我近期回家往宇文太師家裡結親!”
李泰這裡還有點摸不著頭腦,旁邊妙音又拉著他的胳膊、一臉委屈的說道:“夫郎,我總覺得我似乎不是阿耶親生……前往賀拔太師家中,今又要去宇文太師戶裡,難道我命中應是太師之女,阿耶他自慚不配,所以又要把我出繼?”
雖然李泰還沒整理出個思緒,但聽到自家娘子滿是委屈的吐槽,頓時也忍不住樂起來。這一笑不打緊,妙音變得更加煩惱,一頭撞進了李泰的懷裡哀聲道:“壞夫郎,我都慌得不知、不知……還要取笑我!誰家女子竟然會有三個阿耶?”
李泰還自感慨嘲笑鎮兵們玩的話,聽到娘子這一番話後,臉上的笑容頓時也變得僵硬起來,所以說老子是用這種方式達成了三姓家奴的成就?
他一邊輕拍著懷中忿聲抱怨的娘子後背以作安慰,一邊拿起獨孤信的那封信略讀一邊,信中內容大體上差不多,隻是相對於宇文泰那一封,獨孤信這信裡多了不少對自家娘子的開導安慰,可見他也有點擔心這娘子可能無法接受。
何止是妙音一時間接受不了,就連李泰都被這騷操作搞得頭腦發懵,過了好一會兒才漸漸理出些許頭緒。
雖然宇文泰信裡說要認個養女衝衝喜,但這顯然隻是一個托辭。可若說要借此和獨孤信更加拉近關係,那也顯然不需要用這個讓人無從吐槽的方法,他們已經是兒女親家了,若再強行給一個閨女當爹,那反而透出一股畫蛇添足的尷尬。
很明顯這一次的認親更多的還是意在李泰,應該是宇文泰謀計一番之後的亡羊補牢之舉。按照他們這些鮮卑人的社交觀念來說,如今的李泰已經成長到不是簡單的上下級關係便能籠絡的了,必須要有更加親近的關係才能更加牢靠。
宇文泰一開始是有要招李泰為婿子的打算,可惜因為自家閨女們年齡都太小,再加上趙貴這個老夥計撒潑打滾,使得宇文泰放棄了這一想法,旋即不久之後便就被獨孤信截了胡。
收為婿子不成之後,宇文泰還想賜姓給李泰,結果一開始的時候被李泰以父親下落不明、無心去認乾爹而婉拒,後來老子找回來了,又態度鮮明的表示不接受賜姓,這個想法便也無疾而終。
本來彼此間也就一直這麼相處著,但是不久之前因尉遲迥而滋生的矛盾估計是讓宇文泰覺得還是得加強一層聯係,所以便搞出了這麼一個天才的方案,生生把李泰給逼成了三家婿子。
彆說妙音懷疑自己不是親生的,李泰都有點搞不懂獨孤信怎麼會答應這麼荒誕的事情?賀拔勝也就罷了,無論是在獨孤信那裡,還是在李泰這裡,彼此間的情義也讓這一份關係沒有什麼違和感。可是宇文泰這裡又插上一杠子,真的是讓人無力吐槽,這些鎮兵們簡直就是把倫理當玩笑啊!
老家夥們不當人,卻把李泰他們夫妻兩雷的外焦裡嫩,尤其又慘遭拋棄、喜認一爹的妙音,這會兒更是心情亂糟糟的完全冷靜不下來,也沒有心情再去整理堂中那些禮貨,隻是抓著李泰衣襟埋首夫郎懷中,仿佛這樣就能躲開外間那些紛擾。
李泰也沒有心情再去直堂應付宇文護一行,索性便直接抱起娘子返回內室,拋開心中那些噱念不提,開始認真思考這件事又會給他帶來怎樣的影響。
眼下來看,如果說有什麼利好的話,那就是說明宇文泰的確不想與自己的關係越來越惡劣,否則便不會這麼費儘心思的加以籠絡。至於說更長遠的影響,怕是還要在後續波詭雲譎的局勢變化中才能逐漸顯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