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業第一卷關西新客0737自亂陣腳很多時候,人往往隻會關注事物發展對自己有利的一麵,但對有害的一麵則不願多加關注。尤其是在賭徒孤注一擲、不能承受失敗代價的時候,對利害的判斷取舍將會更加主觀,完全的一廂情願。蜀中稱帝之後的蕭紀便是這樣的情況,之前的他雖然也談不上英明神武,但鎮蜀多年的表現也可以稱得上是精明能乾。但是自從改元稱帝之後,蕭紀的行事風格就變得越來越偏激和不理智,當然他自己是感覺不到這一點,隻是自以為是的做出各種在他看來切合時情的行為。在與西魏使者交涉完畢後,蕭紀加大了對於境內人力物力的征調力度。原本因為長子蕭圓照謊報軍情讓他對情報判斷有誤,他本想將諸事稍作放緩,但是來自西魏的威脅卻讓他不敢鬆懈,反而要加快節奏,唯恐被江陵和西魏聯手鎖困於蜀中束手待斃。這一輪的征兵範圍更廣、數量更多,而且為了縮短部伍開拔征戰所需要的時間,以及避免被西魏察知蜀中大興武備而做出什麼過激的反應,他直接將征兵聚集的地點設立在外江,而非成都近畔。他自以為聚兵外江能夠更快的向江陵發動進攻,同時還能遮掩西魏耳目,但卻忽略了這樣的安排無疑更加暴露其人將要東出的意圖,使得巴蜀豪強們與之更加離心。為了麻痹西魏、使之不要立即出兵阻撓自己的東征計劃,蕭紀便也派遣使者以磋商互市為理由、攜帶大量禮貨北去賄結麻痹西魏,但內裡一直在緊鑼密鼓的發展武力。因為過於專注的整軍備戰,蜀中其他事務都暫且拋在了一邊,甚至當巴西郡奏報閬中助防李光賜外出遊獵遭賊人所殺,蕭紀都隻是簡單的遣使前往略作撫慰,卻並沒有下令嚴查此事。因為他擔心如果下令徹查的話,可能會牽扯出更多的隱患和擾亂,需要追遣人馬前往鎮壓。如今的蕭紀滿腹雄計,區區閬中一城秩序危亂與否自不足以阻隔他的步伐。對於一再懇請徹查此事的部將譙淹,蕭紀都是避而不見。或許是因為蒼天垂憐他的苦心,十月下旬西魏所占據的漢中山南地帶竟然爆發出了蠻人叛亂。這對蕭紀而言無疑是一個極大的利好消息,西魏受困於漢中叛亂,自然不可能再發兵南下,如此便讓他沒有了後顧之憂,可以集中全力直取江陵。唯一有些遺憾的是,當這一消息傳到蜀中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十一月,寒冬時節,江水略有枯竭,很難營造一個百舸爭流、千帆俱下的水戰盛態。但這隻是無傷大雅一點小事,蜀中相對江陵畢竟占據著地處上遊的優勢,而且如今蕭紀乃是舉全蜀之力以擊江陵一府,江陵甲兵卻是要沿江分布,能夠及時回守上遊者卻少。於是趁著西魏漢中內亂之際,蕭紀先將氐酋大將楊乾運任命為其人屢求不得的梁州刺史,執掌北麵軍務、以防西魏南侵,同時他又當機立斷的親率麾下大軍沿外江而下、進入巴東境內。“臣率先鋒諸軍恭迎陛下!”巴東境內,皇太子蕭圓照率領麾下文武群僚在城外迎接蕭紀,及見大駕緩緩行至,忙不迭趨行相迎,遠遠的便跪拜恭迎。雖然心中惱恨此子欺瞞自己,但終究是自己親自冊封的皇太子,而且如今圖謀大事正需兒子作為臂助,蕭紀也未加深責,將此子召入輦上詢問軍機。蕭圓照之前也受到了教訓,這會兒倒是不敢再有欺瞞,登上禦輦後便小聲說道:“阿父,江陵前有遣使入告叛亂以平等諸事。兒將使節扣留營中,如今諸軍上下仍未知此……”蕭紀聽到這話後又忍不住橫了兒子一眼,但今木已成舟唯競渡爭先,再作懊悔也已經無益,於是他便又沉聲道:“兩軍開戰之後,七官必會使人陣前炫耀此功,事情很難長久隱瞞下去。近日你先邀見諸文武要員,且將此事略作透露,若有聞此之後心跡有變者,即刻抓捕,切勿縱容!”蕭圓照聞言後連忙點頭應是,旋即才下了禦輦,翻身上馬,拱從聖駕入城休整。就在蕭紀率軍抵達巴東之後不久,又有一個驚喜從下遊傳來。將領戰將王琳向來張揚跋扈、不知收斂,麾下部曲多為江淮盜匪、軍紀敗壞,平定侯景之亂的戰事中又論功稱為第一,王琳共其部眾們自然更加的囂張狂妄,在建康城中橫行不法、凶殘暴虐,就連王僧辯都難能禁止。因為王琳過於放肆,王僧辯索性便向江陵奏請誅之。而湘東王終究還是不舍這一門下驍將,又恐王僧辯趁機加害,於是便著令將王琳召回江陵。王琳之前因功受封湘州刺史,此番率部離開建康,先命其長史陸納引部前往湘州,而他自己則前往江陵請罪。待到王琳抵達江陵,湘東王便殺其副將以警之,並將王琳收監獄中,派遣使者前往其軍中宣告命令,但卻沒想到王琳部眾們直接殺掉江陵使者,並且進據湘州長沙城舉兵叛亂。平定了侯景叛亂,本該是中興社稷的一個新起點,但卻沒想到下遊北齊軍隊趁火打劫、連連侵擾江防,襄陽尚未平定,蜀中又悍然自立,麾下大將內鬥失和,竟然直接舉兵叛亂。湘東王突然發現如今所麵對的局麵,竟然較之侯景之亂時還要更加的焦頭爛額,心情之惡劣可想而知。原本他是打算等到內外擾亂悉平、國內真正安定的時候,再正式的登基為帝,那時候才是真正的天命所歸。但今內憂外患層出不窮、不知幾時能定,群臣又以國不可一日無君而屢屢勸進,湘東王也自感如今江陵軍府不能名正言順的節製內外,終於在形勢所迫之下於江陵登基為帝。但今所麵對的擾患卻不是稱帝就能嚇退的,蜀中大軍集結於峽口以西、隨時將要叩關南下,湘州的叛軍嘩噪於長沙城中、距離江陵咫尺之遙。於是湘東王一邊傳令王僧辯率軍西歸平定湘州叛亂、以陳霸先代鎮揚州,一邊又分遣使者前往西魏與北齊,宣告他已經稱製的消息,並且希望改善彼此間的邦交關係等等。李泰雖然坐鎮沔北,但對沿江的消息一直密切關注著,很快便也知道了顯眼包又有了新花樣。當江陵的使者到來時,他親自出麵加以接待,先對湘東王稱帝表達了祝賀,然後便又關心的詢問起如今江陵方麵的情勢變化,並且衷心的提出了願意提供幫助的意思。那使者未得指令,當然不敢主動的請援,回答起來隻是含糊其辭,對此李泰也未加刁難,款待一番後便又派人護送使者一行前往關中,自己則另遣一路使者前往江陵察望情勢變化。相對於南麵又有大事上演,荊州總管府近年事務運作倒是比較平靜,沒有什麼大動乾戈,除了按照府兵的構架來收編豪強部曲,便是專修內政。由於兩地之間人事往來日益頻繁,江陵方麵的情勢轉惡很快便在沔北獲得了反饋。從江陵來到沔北的人越來越多,而且絕大多數都不是匆匆路過,觀其隊伍行李等起碼也是有著短住的打算。這一次湧來沔北的人員便不再隻局限於祖籍南陽的一部分江陵人士,還有很多是從建康等地輾轉來到江陵之人,眼見江陵內外憂困,而江陵城中又多有議論李大將軍的賢德之聲,於是便趁著這個時間來到沔北避禍,順便看一看沔北風氣是否果真如傳言那般和氣包容。李泰近年給總管府製定的工作方針就是對內促進生產、對外加強統戰,對於這些主動湧入沔北的南朝人士當然也多有優待。這所謂的優待可不是一味的管吃管喝,而是儘量體現出沔北相較於江陵在社會生活方麵的優越性。除了總管府官方指定招待所的鴻賓樓外,穰城內外又修建了許多的寓館園墅,用以供給這些北來避禍的南朝人士,當然租金是不便宜的。與此同時,市場中也出現了種類繁多的優質商品以供選擇采買。如今的江陵雖然已經是南朝的國都,但其實方方麵麵較之穰城都有了不小的差距。首先安定繁榮這一方麵就比不了,江陵雖然沒有像建康一樣被攻破,但也時常處於戰火兵鋒的威脅之下,加上大量人員的湧來湧出,城池管理方麵也遠不如穰城井井有條。江陵方麵的商品經濟發展倒是比穰城更高一些,但是生產力卻大為萎靡,由於下遊大量人員的湧入,市場上的各類商品都是相當奇缺,很多時候即便有錢也買不到需要的商品。但是穰城這裡,早在數年前便大力發展手工業,各種工坊如雨後春筍一般在沔北湧現出來,生產規模早已形成,如今正是產能最為旺盛的時刻。之前這些產品主要由總管府和商賈們所吸納,如今隨著眾多從江陵逃難而來的人士湧入,也使得城內市場交易變得空前繁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