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業第一卷關西新客0730手足不容益州的武陵王府,如今已經升格成了梁帝宮苑。四月時武陵王登基稱帝,改元天正,至今已經過去了幾個月的時間,益州群屬也從一開始的驚疑不定到如今變的習以為常。稱製之後,武陵王便以東出平賊為名而大修鎧仗、練兵整裝,至於其他禮儀製度諸事,暫時則隻能因陋就簡,沒有做出太多的改變。原武陵王府的正堂,如今作為天正皇帝蕭紀與群下商討軍政要務的殿堂,每有大事需要決策,皆召群屬入此公布。一般情況下,蕭紀主要居住在城南的軍營中,至於城中軍政事務則由受封西陽王的次子蕭圓正和受封秦郡王的宗室蕭撝主持。隻有遇到什麼決斷不了的大事,他們才會通知城外軍營中的蕭紀。今天便有一件大事發生,即就是之前曾經派遣人馬勾結內賊而入侵蜀中的西魏,居然又派遣使者前來。西魏的使者暫時被安置在了劍閣、不使入內,西陽王蕭圓正則忙不迭將這一消息通知城南軍營中的天子蕭紀。蕭紀得知這一消息後同樣不敢怠慢,忙不迭率領一部禁衛將士返回城內宮中。“魏國此時遣使,意欲何為?”蕭紀年紀四十多歲,體格雖然不算極為高大,但卻沉穩有力,一眼望去要比身有殘疾的湘東王更加的有威嚴,顧盼之間甚有王者氣概。回到宮中後,他便望著趨行迎來的兒子蕭圓正沉聲問道。“劍閣守將匆匆遣員來告,未加細審。兒得信後未敢專斷,即刻遣員奏告官家。”蕭圓正聞言後連忙躬身說道,旋即又從懷中掏出一封還未開啟的書信兩手呈上:“魏使另有具書一封,因官家尚未歸苑,兒秘藏懷內,未敢示人。”蕭紀聞言後便滿意的點點頭,對兒子這一份縝密謹慎頗感滿意,一手接過信件,一手拍拍兒子肩膀笑語道:“人生在世,小有挫折也不算壞事。若非落敗於魏人之手,你不知天下仍有難敵的英雄。如今也算是因禍得福,轉由魏人之手回歸蜀中。若仍受使江陵,七官氣量狹隘,必然不肯放你返回,你父怕要痛折一臂啊!”蕭圓正聞言後連連點頭應是,旋即又不無可惜的說道:“隻是可惜了兒在郢州收聚的那上萬甲卒部曲,若仍留守彼境,可與王師東西夾擊江陵,天下須臾可定!”蕭紀對此並不覺得遺憾,轉而笑語道:“胸懷壯誌確是可嘉,但有時也要量力而行。你父尚自有勇有謀,無需兒輩舍命助事。更何況,你兄日前使員來告亂軍之前雖然負於巴陵,但很快又重整旗鼓、卷土重來。七官一介腐儒文士罷了,又怎麼能鎮壓巨惡頑賊。隻是盼望他能夠不失節氣,江陵城破之日敢於死節,如此也不枉我東出平賊,為他報仇!”蜀地本就閉塞,尤其在之前謀求東出未果,反而被江陵守住峽口、掐端其東出之路後,對外消息的接收更加閉塞。在去年甚至是因為荊州總管府派遣使者押著蕭圓正前來談判,蜀中這裡才知道侯景大軍西征,江陵將士們經過一番苦戰才堪堪保住江陵不失。自此以後,蜀中方麵所接收到的消息全都是如今坐鎮巴東的蕭紀長子、受封皇太子的蕭圓照所提供。因此在蕭紀的認知當中,眼下侯景亂軍仍然異常猖獗、兵勢更勝從前,江陵方麵損兵折將、節節敗退,局勢已經是岌岌可危,亟待他們蜀中王師東出定亂、掃蕩乾坤!蕭紀本來就不怎麼看得起隻會舞文弄墨、無底線迎合前太子蕭綱的老七蕭繹,因為消息的滯後,他至今都還不知建康那裡尊位已經是走馬觀花的換了幾茬,還以為傀儡皇帝老三蕭綱仍然在位。而從其悍然稱帝的舉動來看,不要說老七,他這些兄弟們在他眼中估計都是垃圾,根本就不是他履極稱帝的障礙!口中說著,蕭紀拿著那一封書信登殿坐定,看到信外漆封上那西魏中外府的印記,他臉色也不由得變得有些嚴肅,隻覺得西魏在這一時節遣使入蜀,無論目的究竟是什麼,隻怕都不是一件好事。事實也正如蕭紀所料,這一封書信中的措辭非常不客氣,仍拿之前兩方交戰說事,控訴蜀中這裡不遵守之前雙方停戰的協議,私自扣押俘獲的西魏士兵作為官奴士伍,並且還要派兵去侵擾已經投靠西魏了的氐羌楊法琛。因此西魏方麵要派遣使者入境察訪,調查一下是否真有此事。蕭紀看到這裡的時候,心中怒極反笑。他自知西魏打的什麼主意,無非是見其稱帝,覺得他急欲東出定亂、收複失土,所以才要無理取鬨,給他設置障礙,對其行動施加掣肘。“賊來犯我,本就是失義在先!今又以此刁難,羌奴當真不知廉恥。我縱然國勢危難,豈能受此脅迫,且將魏使逐出……”蕭紀鎮蜀十數年,於諸兄弟當中功勳為最,自然也不是什麼委曲求全之人,當見到西魏這一封無理取鬨的書信時,已經不打算與之糾纏下去了。賊若要戰那便戰,正好近來他也在思忖是否先收複漢中而後再東出定亂!然而正當他要將這書信揉碎擲出時,視線卻無意間掃見了信尾側行一些字眼,神情話語俱是一滯,片刻後才恢複過來,皺眉細閱起來,旋即便臉色大變,大聲呼喝道:“不可能、絕無可能!”蕭圓正見到父親如此失態,心中也是大感驚奇,忙不迭趨行案前,小聲道:“官家……”蕭紀對於兒子的呼喊卻是置若罔聞,而是抓起那封已經略微皺起的書信再次細閱起來,許久之後才閉上眼作沉思狀,繼而又沉聲發問道:“你曾在事七官府下,觀其軍伍陣仗可有討平亂軍的氣勢?”“這怎麼可能呢?”蕭圓正聞言後頓時便下意識的笑語道,之前他在汝南城前被西魏人馬擊破俘獲的時候,正逢侯景亂軍突襲郢州城得手、江陵諸軍爭相潰逃之際,所以內心裡早已經留下了叛軍聲勢浩大、實力強悍的印象。雖然後來又得訊叛軍在巴陵城外遭遇挫敗的消息,但終究是耳聽為虛,抵消不了眼見為實的影響。“但魏人卻言江南叛亂早已經平定,王僧辯等業已收複建康,賊首侯景也已經授首……”蕭紀將手中的書信甩出去,語氣則是充滿了驚疑不定。蕭圓正見狀後便也連忙拾起這封書信細讀起來,在看完之後臉上同樣驚容難掩,旋即便小聲道:“這、這實在是匪夷所思!江陵之前還連連敗退,怎麼會……會不會魏人在用詐?”“倒也並非沒有這個可能!羌賊行事向來毫無底線、唯利是圖,知我聲訊閉塞,所以虛言恫嚇!”蕭紀也惡狠狠的沉聲說道,但旋即卻又皺起了眉頭,沉吟一番後又說道:“但凡事兼聽則明,尤其如此大事更加容不得半點疏忽!你持我手令,先赴巴東,詢問你兄東麵究竟是何情況,他若不知,即刻遣員細細訪查!”“兒領命!”蕭圓正聞言後便也連忙恭聲應是,但在略作思忖後便又連忙作拜道:“但若太子殿下不肯回應質問,兒又當如何?”“他若不肯……他為何不肯?你又有什麼謀計!方今父子共謀大計,不成即死,外事尚未克定,又把陰謀用在了手足身上!”蕭紀一開始還沒明白兒子的意思,但在轉過彎來後,臉色陡地一變,旋即便拍案怒斥這個心思雜多的次子。“兒不敢、兒不敢……隻是此事實在太過重要,所以、所以才為求周全,因有失言!求官家恕罪,阿父、阿父……兒久漂泊在外,思親如疾,如今總算……”蕭圓正眼見父親如此盛怒,忙不迭深拜在地,連連叩首道。他兄長蕭圓照因為高祖武皇帝的偏愛,一直跟隨在父親的身邊,故而父子感情深厚,但他這個次子卻作為質子留在了建康,之後又輾轉任官各處,同父親也是聚少離多,感情不免便有些淡薄。若就如此下去也就罷了,偏偏家裡突然多出來一個皇位需要繼承,蕭圓正即便沒有奪嫡之想,也是想要借著父親的威嚴對兄長略作一番敲打,讓這位太子在麵對自己的時候客氣一些。卻不想僅僅隻是這樣一點出格的念頭,便遭到父親如此激烈的反應,隻能連連叩首乞饒。聽到蕭圓正呼喊的悲苦可憐,蕭紀臉上的怒容稍斂,但心情又被魏人書信中所傳遞的訊息搞得亂七八糟,擺擺手說道:“既是無心之失,此事暫且作罷。日後如再有犯,一定嚴懲不饒!你且退下吧,巴東我另遣彆員前往!”蕭圓正聞言後便連忙點頭應是,不敢再多說什麼,正待彎腰告退,又聽到堂上蕭紀吩咐道:“魏國的使者,速遣府中、內苑親信前往迎入,不準接觸外人!如若泄密,一樣嚴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