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業第一卷關西新客075坐觀內鬥並不是中外府不重視蜀中的人事打探,而是凡事都要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老實說就連李泰這裡最開始對於蜀中的內部人事糾葛了解的也並不是很透徹,全憑著李遷哲遊走兩地逐漸的發展滲透。
但是蜀中最核心的人事問題,他則是在抓住武陵王蕭紀之子蕭圓正並且與蜀中進行前後數次談判之後,才逐漸的深入了解。
畢竟從普通人視角來說,單就仇池氐楊氏那就是一筆寫不出兩個楊字,結果楊法琛舉兵叛亂、楊乾運率兵平叛,彼此間似乎是仇隙頗深。
中外府並非不知兵,同樣也深知人事情報在戰爭中所能發揮出的價值之大。彆的不說,單單宇文泰自己還因為了解東魏內部人事問題、在戰場上說服東魏大將彭樂從而逃出生天。
隻不過蜀中本就人地閉塞,再加上率先接觸西魏的仇池氐楊法琛出於自身的利益考量,給中外府提供了不少誤導性的訊息,最起碼並沒有將楊乾運同樣有拉攏的餘地這一點透露出來。
如此一來,中外府在討論針對蜀中的軍事問題上,就會因為信息的缺失而有所偏差,不夠全麵。
當然,除了中外府自身的情報工作不夠準確細致之外,也在於李泰這裡的刻意為之。之前他遣使前往蜀中交涉,以蕭圓正為籌碼贖回王悅等敗軍,順便也借此與蜀中一些重要人物取得聯係。
之前宇文泰為了讓李泰更積極的與蜀中進行談判,將漢中梁州等地的行政管轄權力劃給了荊州總管府。
雖然實際上隻是名義上的劃分,旋即中外府便將宇文護舅家表哥閻慶塞了進來,實際上的梁州軍政事務仍然不歸荊州總管府管理,反而占了總管府一個司馬上佐的位置。
但這當中的彎彎繞繞,彆人不知道啊!在楊乾運等蜀中人士看來,山南漢中儘是荊州總管府轄區,那荊州總管府對他們態度如何不就正代表著西魏所以同荊州總管府之間的交流,對他們而言就等同於在和西魏進行交流。
至於彼此間交流進行到了哪一步,有沒有講到策反對方的內容,這一點李泰也不知道,起碼嘴上得說不知道!
他今天所提出來的一個基本思路,那就是伐蜀不能靠蠻乾,在正式的進行軍事行動之前,必須要通過其他各種手段對蜀中的各方勢力進行策反、拉攏等等各種操作。
正如李泰之前所言,武陵王蕭紀居蜀十幾年,雖然不謂大惡,但也並無大德,尤其他如今直接稱帝這一舉動又給蜀中內部帶來了極大的衝擊。無論接下來局勢如何發展,有人得意必然就有人失意,那些在蕭紀政權中利益訴求沒有得到滿足的人,就是值得拉攏的對象。
李泰提出的思路並不新鮮,重要的是在提出思路的同時,他還能夠提供具體的執行目標和步驟,給仍自有些迷茫的中外府眾人指明了一個方向。
“伯山所言當真詳實有據、發人深省,兵者凶事、用之需慎,不戰而屈人之兵,方為上謀。之前用兵失於輕躁,的確是有欠考慮了。”
聽完李泰所言,宇文泰便開口說道,這也算是為上一次的用兵失敗做出正麵的檢討,同時也認可了李泰這繼續挖蜀中人事牆角的思路。
但很快,同列席中的尉遲迥便開口說道:“太原公對蜀中人事知之甚深,想必麾下應有此類才流為輔。今府中正欲圖之,未知太原公肯否將諸才流割愛薦於府中”
李泰聽到這話後便也笑語道:“這是當然,無論在府在鎮,不過職事不同,可若是講到勤事立功之心,則內外本無不同。邊中才士若能得辟府中,聽受主上遣使,與他們各自而言也是一大幸事。荊鎮確有精熟蜀事的才流,稍後我便一一具表以薦,敬請主上賞識揀選。”
如今荊州總管府仍然隸屬於中外府之下,那自然也免不了會有人事方麵的交流。就像之前霸府召賀若敦等歸府入事,又派遣裴俠等前往荊州任職。
李泰之所以不敝帚自珍,將他所了解的蜀中人事情報儘數道來,就是為的增加在伐蜀一事當中的存在感和話語權。
他本人當然不能率軍入蜀,但卻可以派遣總管府屬員參加,更不要說之前同家中諸堂兄討論已經決定李士操也加入伐蜀之中。
聽到李泰答應的這麼乾脆,尉遲迥也不由得愣了一愣。相對於這些熟悉蜀中事務的人員,中外府更在乎的其實是與蜀中人士接觸交流的主動權。
因為不知道荊州總管府具體已經發展到了哪一步,中外府也不好直接繞過總管府、貿然去與對方進行接洽,以免暴露出西魏內部的上下隔閡與矛盾。
尉遲迥還待要開口想要確認一下李泰所薦人才是否與此密切相關,但大行台也看出了他的意思,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講下去,旋即便又對李泰笑道:“如此我便安待伯山為我舉薦賢良、以成大事!”
李泰先是謙虛恭敬的應聲,旋即便又繼續說道:“若隻仰仗策反蜀人,終究難免因人成事的被動。今者強勢在我,雖然用兵需要慎重,但仍可有彆計搭配並行。”
堂內眾人聽到這話後不由得又打起了精神,想要聽聽李泰還有什麼妙計。
“自古以來,國無二君,武陵王既已逆立,則其與湘東必難兩存。蜀中雖因其地勢閉塞而少受兵災所擾、勢力得以保全,但江陵卻有平定禍亂、中興社稷的大義所在,兩者相鬥、必有一死。”
聽到這裡,堂內眾人也都連連點頭,這個方麵的話題也是近來討論的一個重點。
聽到李泰也講到這一點,尉遲迥便又開口發言道:“梁之三分,江陵已得其二,蜀中既無平賊定亂之大義,今又橫生逆立之變,憑其一隅,絕難與江陵爭鋒。若是江陵挾勢以進,克定蜀中,則我再圖亦難,所以需要從速取之啊!”
很明顯,不同於其他人的保守之計,尉遲迥便是主張快速伐蜀的一個激進派。
其所言倒也不無道理,如今湘東王已經趁著平定侯景之亂的一係列戰事,把南梁除蜀中以外的其他人馬勢力統統納入了麾下,勢力可謂暴漲。而蜀中也素來不以人馬精強而著稱,憑其一隅之地的確難以匹敵坐擁整個江南勢力的湘東王。更何況彆人在外打生打死,武陵王卻窩在蜀中悍然稱帝,這本身就是大失人望的行為。
但越是紛繁的局勢,越有不同側麵去看待和解讀的必要。侯景之亂雖然平定,但江南也已經殘破不堪,並不能即刻增加湘東王的勢力。而且在侯景之亂中湧現出來的大小軍頭們,他們也隻是名義上奉從江陵而已,湘東王也難以對他們進行靈活的調度。
更重要的一點,國中的叛亂雖然平定了,但南梁的邊防形勢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江北諸多重鎮的丟失使得南梁邊防壓力變得空前巨大,已經是破鼓萬人捶的局麵了。
後世不乏議論聲說湘東王在平定侯景之亂後沒有選擇遷都建康、而是繼續留在無險可守的江陵,被西魏發動襲擊一舉攻克江陵,是南梁覆滅的直接原因,言中不乏指責湘東王優柔寡斷、立於危牆之下的不明智。
但是建康就安全了其城池本身便遭到了嚴重的戰亂破壞,而整個江防壓力也是非常的巨大,更不要說在發生這一係列的改變之前,侯景亂軍輕鬆渡江、天塹變通途的舊事給時流帶來的心理衝擊有多大。
總之如今的南梁絕非侯景一死便萬事大吉了,湘東王眼下能夠調動的軍事力量仍然非常有限,否則也不至於被王琳部將叛亂搞得焦頭爛額。
李泰並沒有過多的言及一些前瞻性比較濃厚的預測,僅僅隻是就南梁當下所麵對的問題進行一番講解,目的隻是為了說明尉遲迥這一看法是有點杞人憂天,就這兄弟倆內鬥的過程中,他們是有足夠的時間騎牆觀望以坐收漁翁之利。
講到南梁的情勢變化,在場眾人無疑李泰才是最專業的,所以在聽完他的分析後,就連一些同尉遲迥懷有一樣想法,感覺時不我待、需要儘快行動的人也都感覺情況似乎並沒有那麼緊迫,還可以再等等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