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業第一卷關西新客067功不唐捐從河洛押回荊州的這些齊軍俘虜,多數都是青壯軍士,而且當中還不乏精銳的六鎮晉陽兵。
晉陽兵精卒們作戰經驗豐富、戰鬥力也頗為可觀,理論上來說是非常優秀的兵源,可以收編補充進荊州部伍中,不需要怎樣精心的操練,便可以成為合格的軍士。
但是對於這些六鎮職業兵,老實說李泰並不怎麼喜歡收編入軍。因為除了不錯的戰鬥素養之外,這些鎮兵們可以說是哪哪都是毛病。而且有非常關鍵的一點,那就是因為戰鬥經驗豐富,在戰場上懂得審時度勢,這些鎮兵們幾乎都不怎麼能打得了硬仗。
李泰這想法似乎有些情況,竟然敢看不起名震天下的六鎮兵士,但這卻是他與東魏北齊幾番交戰以來頗為真實的感受。
這一點在西魏的六鎮軍士上體現倒是不甚明顯,因為西魏的鎮兵數量本就遠較東魏少得多,而且都與各自將主高度依從。
尤其在邙山之戰後,軍中幸存的鮮卑鎮兵們幾乎儘是大大小小的軍頭將領各自親信私曲,所以他們在交戰起來的時候是唯將主馬首是瞻,而其將主通常在西魏都擁有比較高的地位,像趙貴那種老兵油子做派、見勢不妙撒腿就跑的畢竟也少。
東魏北齊則不然,繼承了大部分的六鎮軍士,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其社會結構當中一個特殊的社會階層。其組織形式也並非西魏這樣的諸大小軍頭層層隸屬,早在高歡時期便建立起由霸府騎兵曹和外兵曹調度諸軍的製度。
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趨利避害更是生物本能,因為豐富的作戰經驗和出色的軍事素養,這些晉陽兵精銳們身處戰陣中甚至不需要縱覽全局,單純通過本身所接收的軍令和左近陣伍的變動就能判斷出戰鬥形勢是好是壞。
一旦遭遇戰事不利的情況,讓這些鬼精的將士們死守在戰場上、成建製的等待被聚殲的結局,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所以戰場上突然某一方陣伍崩潰的時候,最前潰逃的往往都是老兵較多的部伍。倒不是說新兵就有視死如歸的氣概,而是不懂得判斷戰事的發展,也不知道如何有效率且安全的脫離戰鬥。
因此李泰也並不打算將大量的戰俘都不加審辨的收編進作戰隊伍中去,隻是在其中優中選優,精選一些騎射、技擊等武藝出眾,又或者察望、尋水等有特殊能力的戰俘將他們吸納進隊伍中,承擔一些精兵任務。
因為選募的標準比較嚴格,儘管這些戰俘的選拔遠不如自家部伍演練檢閱那麼盛大威武,但也同樣精彩紛呈。像是收降烈馬的善騎之士,箭無虛發的神射手,力能扛鼎的大力士,以及等閒十幾人都難近身的搏擊高手,紛紛被從戰俘營中簡拔出來。
眾江陵人士們雖然不尚武藝,可當看到荊州整編軍伍的標準居然這麼嚴格的時候,一時間也都不免驚歎連連。尤其眼見到這些北齊俘虜軍技如此嫻熟強大,卻仍難免被荊州軍擒獲俘虜,他們各自心中對於李大將軍麾下人馬的戰鬥力不免又高估幾分。
除了選拔勇武之士外,齊軍俘虜中一些原本的兵長也都被揀選出來,如若擁有統籌組織、操練營卒等能力,也都得以辟入軍府,或是訓練鄉團武裝,或是分付州縣聽用、承擔緝盜抓賊的治安任務。
當然即便這樣,也僅僅隻是選募了一小部分戰俘,堪堪隻達到了總數的十分之一,剩下仍有大部分在囚營中。這些戰俘多是丁壯,哪怕每天並不供足飲食也是一個不小的消耗,而且大量人力閒置更是一個巨大的浪費,李泰當然不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接下來便是由總管府列曹各自奏告人員缺額,然後由戰俘營中調使一批戰俘。荊州總管府下轄諸業並興,優質的勞動力是怎樣都不嫌多。
不過在分發諸曹用作士伍勞役之前,還是要諸營審察眾俘虜可有一技之長,如果有的話當即便可造冊登入工籍,發付諸工坊使用,未來更可以自贖為民,在總管府治下正常的生活。
這一係列的安排對於眾戰俘而言其實也是一個優待,雖然役使其力但也並沒有違背李泰前言好生之德。
換了另一個勢力接收他們的話,多半還是要讓他們從事老本行,但是作為俘虜必然不可能給予多麼精良的武裝,後三國戰事頻多,要不了幾場戰事他們怕是就要死傷殆儘。
李泰邀請這些江陵人士前來觀看戰俘的收編,是想向他們展示一下荊州總管府對戰俘的仁厚政策,等到來年兩方敵對動武的時候不要有什麼心理負擔,該投降就投降,否則老子要是收不住力可能就得搞死你們。
但可能是李泰表達的太隱晦,或者這些江陵人覺得再怎麼樣也不至於淪落到這些大頭兵一樣的下場,故而在揀選軍技武藝的時候還看得興致勃勃,等到後邊就有點提不起興致了,開始左右張望、竊竊私語起來。
這一看又有人發現了熟人,望著一名總管府屬官說道:“足下不是劉璠劉寶義怎會出現在此地”
劉璠在南朝也頗有時譽,這會兒登時便有數名江陵人士湊上來見禮詢問,李泰見狀後便招手將劉璠邀至席前,然後便笑語道:“劉中郎雖南國才士,如今列席府中,益我府事良多。眾位不乏劉中郎故識舊友,今日特給中郎一日假期,讓中郎得與舊好款話彆情。”
之前李泰攻破南鄭城,便將這劉璠引用於自己麾下,如今則擔任總管府從事中郎。劉璠聞言後先向李泰致謝,然後才與圍聚過來的群眾一一解答疑問。
今日收編戰俘將近尾聲,李泰便又率眾返回城內,江陵諸眾各歸鴻賓樓休息,但是那個南陽劉之遴的從子劉廣德則被李泰特意邀請於總管府設宴款待。
那劉廣德似乎也在期待這樣一場會麵,在府員傳達李泰的邀請後當即便一臉欣喜的應承下來,隨即便跟隨入府。
入府坐定之後,劉廣德便先拿李泰的書法墊場盛讚一番,連連表示對此書法風格的推崇喜愛。
李泰先將這番馬屁細聽一番,旋即便直接點明今日邀請劉廣德於此做客的本意:“人日宴中,聽聞劉郎南陽先塋所在之言,我亦深受感觸。人生在世,或是不知將要何往,但身從何處則必須要明白。若不知此,何異禽獸
往年南陽沉淪蠻荒,大勢傾頹,人力難阻,不得已出走他鄉,以保血嗣傳承,但今南陽雖然還不可謂大治,但也已經蠻荒退散,秩序漸興,請問離鄉之眾,肯回顧否”
劉廣德聽到這話後先是愣了一愣,旋即眼眶便紅了起來,垂首歎息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先塋桑梓,莫敢有一日忘懷,但隻憾身有牽連、宗枝蔓延,難為去就之計啊!”
李泰本就感覺這劉廣德對他有點想法,卻沒想到這稍一勾引,對方便直接吐露想要遷回沔北但卻諸多顧慮的想法,看來因為他大爺的橫死而對湘東王也大感失望啊。
不過南陽劉氏遷離故土起碼也得百十年之久,如今在江陵也有著不薄的家業和眾多的族人,已經算得上是不折不扣的江陵豪門,否則劉之遴也不至於被湘東王毒殺。
這樣一個豪門家族想要在當下遷離江陵,那可謂是直搗湘東王的逆鱗,就算李泰肯出麵保全,蕭老七也未必肯給他這個麵子。
不過李泰本來也沒打算促成這些南陽遷出的家族回歸,隻是想借這一層鄉土情結來加深彼此羈絆,繼而加強對江陵政局和情勢的影響。
“事情雖不可望一蹴而就,但日拱一卒、功不唐捐,隻要肯努力,總有成功那一日。我亦知如今兩處雖然鄉情如縷,但卻分處兩國,既非一治,群眾必然存心遠我。”
李泰先是安慰劉廣德兩句,旋即便又說道:“生人雖然有所依附、難為去就,但已逝先人終究魂歸故土才能得守安詳。更何況故鄉先塋荒涼日久,如今人情已經不成障礙,若再不使得享祀食,江陵群眾恐將恥論孝義啊!”
劉廣德本來隻是憂愁於自家在江陵的處境,心內是有幾分想要投效托庇於李泰的想法,又恐湘東王羞惱加害,心中因此彷徨不定。
但聽到李泰這番感慨,頓時有種思路豁然開朗、但又有些似悟非悟的迷茫,於是便又連忙說道:“懇請李大將軍不吝賜教!”
李泰見狀後便又非常綠茶的說道:“我並不知湘東王是何情懷,但見此鄉名族墳塋多沒荒草之中而乏於祭祀,心中是深為同情。如若江陵時流肯於歸鄉修繕先塋、大造祭祀,總管府非但不會橫阻,反而會大加褒揚,宣揚名教、督善世風!”
想要加強同江陵人士的往來互動,單憑官麵上的遣使往來顯然是不夠的。更何況李泰還想在江陵內部發展許多眼線內應,那就更需要進行頻繁的接觸了。
江陵名族大多由南陽遷往,是故其祖先墳塋多數都留在南陽當地,李泰管不了活人還管不了死人嗎蕭老七自己去年才給他老子發喪,總不能阻止江陵群眾歸鄉上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