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韓擒虎”
李泰聽到這少年的自我介紹,心中自是一奇,也顧不得白身為何自稱末將,眼神變得炙熱起來,一邊上下打量著少年一邊開口詢問道。
彼此身份相差懸殊,韓擒虎被這眼神瞧得有些不自在,先是小退了兩步,臉上也流露出幾分少年青澀的扭捏,但很快眼神又變得堅定起來,迎著李泰的視線望過去,點頭說道:“末將就是韓擒虎!戶中阿耶舊曾擬名擒豹,但末將年中在關南山野獵得猛虎一頭,又素來仰慕大將軍威名,知大將軍舊年也曾有獵虎之勇跡,所以更名擒虎。”
聽到這少年自言親獵一頭猛虎,左近其他將士們的注意力也都被吸引過來,紛紛湊上來觀察打量少年並小聲議論,言語間都有些不信。
這少年看起來雖然略有魁梧之態,但終究不是真正的成年,眉眼之間的稚態仍然非常濃厚,實在讓人不敢相信他竟能捕獵一頭猛虎。
韓擒虎自然也聽到周遭群眾們議論聲,少年本就要強,講的也是事實卻在偶像麵前受到質疑,自尊心自是大大的受傷,抬手一指頭頂上的虎皮帽大聲道:“這頂帽子便是剝了那虎皮做成,我家人部曲都能作證!誰再有疑,那便下場角抵較量一番,試試我有沒有獵虎之力!”
“我相信你!”
李泰瞧著臉色漲紅、極力想要證明自己的韓擒虎,率先開口表示了對他的信任,居然有人質疑韓閻王,也真是活不明白。
他走上前去,抬手將韓擒虎那一頂虎頭帽拿在手裡稍作把玩,旋即又為其戴在了頭上,旋即便拍著少年肩膀笑語道:“前共你父逐功河洛之間,曾聽其言及家中少徒仍幼,卻不想如今已經有了獵虎之勇,原來舊年隻是謙虛。猛虎雖凶,但終究智慧短淺。上兵伐謀,還是要兼顧謀略智力的增長,才能成為真正有益家國的一時雄才!”
“末將當然也希望能成為智勇兼具的雄才,但是講到智勇雙全天下無過李大將軍,所以想要投身大將軍麾下,希望大將軍能夠包容教導,末將也一定臨戰用命、奮戰效勞!”
韓擒虎聽到李泰的誇獎和激勵,心中頓時一喜,接著便又連忙開口說道:“家中阿耶亦歎家學短淺,希望能擇名師相托。每每講到大將軍威武事跡,常常憾言不能追從效力……”
“你耶此言隻是謙虛罷了,韓驃騎的威名亦盛傳河洛,敵國兵勢雖強但卻不能輕越防線,你耶之功甚偉。更難得這一份力守鄉土的壯義豪情,我也深感欽佩。”
李泰自是非常享受能被韓擒虎如此敬慕崇拜,先是商業互吹了一波他的父親,然後便又笑語說道:“我職責所限,並不能久處河洛。來日見到你耶之後,問他舍不舍得將門中少壯放於荊土,如果願意,我才能將你納於帳下。”
他當然是很想將韓擒虎納入自己的麾下,但這小子終究還沒有成年,就算要帶走也得知會他老子一聲。
韓擒虎聽到這話的時候自是非常興奮,摩拳擦掌的表達著自己的興奮,卻不知如今營中馬棚裡正有一群少徒一臉哀怨的清理著滿圈的馬糞。
略過這一樁小插曲,李泰便請魏玄等人一同入帳商討軍機。
之前史靜所奏還僅僅隻是近日所見的宜陽周邊的敵軍情況,而魏玄這些仍然堅持在關南戰鬥的豪強戰將們對於敵我形勢的了解自然要更加的全麵,講起這一點來,全都一臉的愁容。
如今河洛之間的敵我形勢,較之李泰之前來到這裡的時候要惡劣得多。
那時候因為侯景叛亂的緣故,河洛之間所駐守的兵力本就不多,而且全都沒有什麼戰意。所以一旦遭到西魏人馬的進攻,便都紛紛後撤保命,沒有進行什麼頑強的抵抗。
之前河洛地區的防務也都是由侯景負責,等到東魏重新收複後,則就在斛律金和可朱渾元等人的先後坐鎮下進行了一番係統性的增防。僅僅在宜陽九曲城周邊所駐紮的人馬便有將近兩萬之眾,同時金墉城、河陽城等地所駐人馬也有數萬。
在此之前,他們這些關南豫西的義師還能憑著對地理的掌握遊擊作戰,偶爾還能進入到洛西的平原地帶攻掠敵軍後方,可是如今宜陽的防務變得更加嚴密周全,這些關南義師的活動空間也受到了極大的壓縮。
過去這些日子以來,伏流城破、李義孫戰死可謂是讓人心痛,而在洛水流域的同軌防也是岌岌可危。同軌防長史裴寬之前還被東魏人馬擒獲,幸在最後得以逃回,而城主韋法保也隻能困守城中,難以出城活動。
即便如此,在宜陽方麵的頻頻進攻之下,還是得靠著關南義師們對敵人側翼的侵擾,同軌防才能勉強保住不失。
當得知李泰隻率五千步騎便進入河洛地區,魏玄等人臉上也不由得流露出失望之色。
如今他們關南義師的力量也萎靡至極,即便彙總各部,能夠動用投入戰鬥的不過三四千人馬而已,同軌防那裡尚有不足兩千駐軍,則是被盯得完全動彈不得。憑這些兵力便想完全扭轉河洛之間的局麵,那是遠遠不夠的。
雖然眼前這位李大將軍素來都以用兵入神、善於創造奇跡戰果而著稱,但魏玄等人因為對河洛之間的局勢太了解了,做夢都想扭轉戰局但卻一直束手無策,除了投入更大的兵力之外,想不到還有什麼奇兵操作、以弱勝強的可能。
李泰在聽完這些後,便也陷入了沉思之中,看來想要完成中外府交給的任務不是那麼簡單啊。
之前他能夠縱橫河洛,還是有著各路友軍策應配合,但今整個河洛方麵西魏投入的最大兵力便是自己從荊州帶來的人馬,卻要麵對數倍於自己,而且還以逸待勞、占據著雄城要塞的北齊大軍。這要還能搞得定,李泰都覺得自己那是真牛逼。
可如果不能完成任務,且不說對中外府的東征大計有多大的影響,對他個人而言也是有著不小的影響。
如今荊州總管府的威懾力其中有相當一部分就來自於李泰屢克強軍、戰無不勝的輝煌戰績,一旦這一次在河洛之間被搞得灰頭土臉回去,雖然不會讓總管府局麵即刻崩盤,但也會讓他的威望大打折扣,起碼做起一些事情來不像之前那麼得心應手,需要投入更大的成本和精力才能達成之前的效果。
就拿之前那些在他號召下蜂擁前往沔北投資的關中豪強們來說,當知道李泰在河洛敗績後,一定會影響到他們在荊州的投資計劃,至於會造成多大的影響則不好說。
李泰並不是不能接受失敗,隻不過如今他的許多事業計劃都是建立在之前屢戰屢勝的基礎上,當這一威名告破之後,當然就要承受相應的代價。雖不至於直接跌落下來,焦頭爛額則是難免。
眼見這些關南義師們也沒有什麼好的建議,看來終究還是得靠自己。
李泰便又仔細詢問了一下他們各自部曲人馬的分布區域,還有就是這些北齊人馬的調防和輜重運輸的頻率與路線,雖然戰時肯定是與平時有所區彆,但也是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聽完魏玄等人的講述後,李泰心裡也漸漸有了一些初步的思路想法。
北齊之所以在宜陽派駐大量的人馬,那是因為宜陽地理位置很重要。而宜陽的地理位置之所以很重要,則就是因為這裡扼守住了南崤道通過洛水河穀進入河洛平原的道路。換言之,隻要宜陽失守,西魏大軍就能源源不斷的進入到河洛平原。
但其實,就算是奪下了宜陽,西魏也沒有後路大軍派遣到河洛戰場。這一點李泰知道,可是北齊的守將不知道啊。宜陽是他們北齊重點經營的一大防線,不到萬不得已,是絕對不能放棄的。
但是李泰此行的任務並不是要攻城略地、收複河洛,而是要儘可能的牽製河洛守軍,所以他也並不需要攻占宜陽才能達成目的。
從宜陽到河陽的後方大基地是有著很長的一段距離,隻要切斷宜陽方麵的後勤通道,就會使其守軍軍心動搖,而河洛方麵必然也會想辦法對宜陽進行策應援助。
上一次李泰是從北崤道漢關城衝入河洛平原,但如今的漢關城雖然不像宜陽九曲城那麼諸軍眾多,但同樣也加強了防務,韓雄所部人馬就被隔絕在漢關城以西的新安境內遊擊活動。
李泰想要同上次那樣占據漢關城來切斷宜陽和河陽之間的聯係顯然是不可能的,但他很快又想到了另一個可行的方案,那就是位於洛陽西北方位,背靠邙山的瀍水河穀。
之前李泰進駐河陽的時候,北岸的斛律金便曾派遣人馬渡河南來,從瀍水河穀向河洛之間進行掃蕩襲擊,其地對於整個河洛地區是存在一種俯瞰製勝的形勢。
李泰隻需要進據彼處,就能夠沿著瀍水進退,既可以最大限度保證自身行動的安全,又能直接切斷洛水這一北齊軍隊重要的物資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