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把諸督將離職手續辦妥之後,李泰麾下諸將也陸續就職到位。
這一次的風波,他也並沒有將所有原後軍督將都掃地出門,上層幾位督將隻有叱列伏龜、厙狄昌和梁台三人被勸退,勉強再加上一個都沒來得及辦理入職手續的宇文護。
宇文護的防城大都督職位,李泰交付給李穆接手。而原叱列伏龜所擔任的軍法督將,則由他驃騎府長史令狐延保繼任。
剩下的統軍督將職位那就隨意了,李允信、梁士彥等因襲擊晉陽之功,在年節前後的一係列封獎當中都加銜帥都督,都可擔任督將之職,配合侯植、田弘等原本的督將,很快便將營事納入正軌,每日勤於操練,宿衛城守也都井然有序。
倒是召回李去疾一事有點麻煩,華州當地鄉兵勢力都被劃入前軍之中,李去疾也相應的歸屬前軍軍府節製。李泰經中軍軍府向前軍發出調使李去疾的請求,結果卻被前軍大都督給駁回了。
擔任前軍大都督的是達奚武,李泰雖然見過,但多是場麵上的交際,彼此之間卻並沒有什麼更進一步的私交,當然也沒有什麼矛盾,本以為召回自家門生部曲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卻沒想到達奚武居然不肯。
於是趁著前往台府開會之際,李泰特意早到一段時間,站在台府直堂前的小廣場上,等待達奚武的到來。等了約莫有大半刻鐘,他便見到達奚武正同幾名相熟將領向此行來,便邁步迎了上去。
達奚武是標準的鎮兵身材,長得高大魁梧、膀大腰圓,華麗錦袍包裹在身上,腰間纏著一根鑲嵌有金銀鉚釘裝飾的玉扣犀帶,望去顯得貴氣逼人。
當見李泰向他走來時,達奚武便將手指扣住腰帶並停下了腳步,站在原處笑眯眯望著漸行漸近的李泰。
李泰先拱手應過其他幾名問好的將領,然後便走到達奚武麵前笑語道:“高陽公你好,本待午後入府登堂請教事宜,不意先在此間得覽公之英姿,可見今日確實緣分不淺啊。”
達奚武先抬手示意幾名將領先行一步,才又望著李泰笑道:“行在遠處時,已經見到西河公於此徘徊張望,似乎是在等候什麼人。既是偶遇、不是等我,那我便不打擾你了。”
李泰聽到這話,心中便暗罵一聲,但終究是自己有求於人,便忍住心中尷尬,再作笑語道:“徘徊於此,的確是為等候高陽公。但恐所請冒昧,便想先作聲言鋪墊。高陽公既然如此坦率,那我便也真誠以告。
先前倉促趨義入關,公或有聞。那時軍敗氣喪、人心惶恐,部曲門義也多離散。當中有名李去疾者,是我家生的義兄、情義可比手足,其人得稱機緣、如今在用高陽公麾下,我亦深感與有榮焉。
但是故舊重逢、情義勃發,總是難免想要長相廝守,故而冒昧請告於高陽公,希望公能成全這一份深厚故義。”
“李去疾李都督竟然是西河公門生故義?難怪難怪,此徒營事精熟、兼且勇猛精乾,讓我大生愛才之心,正待多將營事相授,原來是有此淵源、係出名門啊!”
達奚武聽到這話後頓時作瞪眼驚詫狀,然後便一臉感慨的說道,那模樣仿佛是把李去疾當作了他的心肝小寶貝。
李泰聽到這話後心中又是冷笑不已,你要再這麼說下去,老子就不把人往回要了,留在你那裡直接取代你算了!
達奚武似乎也覺得自己有些作態過甚,於是便又笑語說道:“既然李都督乃是西河公門義,理當歸還全此主仆情義,不該受限於台府爵命封授。這樣罷,待我歸府之後,便即刻為西河公辦理此事。”
雖然這家夥說的乾脆,但李泰也並沒有天真的相信事情會這麼順利,畢竟他所發出的調使請求已經不止一次,卻全都被拒絕。
這達奚武如此言行不一,要麼就是彆有所求,要麼就是刻意的刁難戲耍自己。
李泰倒是想不出他跟達奚武之間有什麼矛盾,於是便又耐著性子說道:“既然如此,那就先行多謝高陽公了。高陽公忍於割愛、全我情義,單純言辭絕不足以表達謝意。公若有什麼疑難困擾之事,恰好我能給以幫助的,也請高陽公千萬不要客氣,直言無妨。”
達奚武聽到這裡,臉色頓時便是一亮,仿佛等的就是這一句話,都顧不上再作什麼矜持之態,直接開口說道:“當下的確有一樁事情需要西河公略作相助,城居窄促不寬,故而日前於城南擇地另造彆業以為新居。
如今新居堂舍框架已經落成,但室內裝飾卻仍有欠。聽說西河公與今聚居京南的西域商客們頗相熟稔,能否代為引見一二,助我修飾廳堂?”
李泰聽到這話,不免有些哭笑不得,他腦海中已經設想諸多可能,卻沒想到達奚武把這件事給卡住隻是單純的為了敲自己的竹杠。
儘管心中有些不爽,但既然知道對方的需求那就好辦,或許在達奚武眼中那些西域商貨珍稀難得,但在李泰看來卻是不值一提,隻覺得這一要求都白瞎了達奚武如今的勢位,你就算據此跟我討要一點晉陽宮中繳獲的精甲寶刀,我都對你高看一眼!
“這隻是一樁小事,何勞高陽公親為操心,此間事了我便著屬員往召商客入邸,不需戶內費使絲縷,一定讓高陽公滿意!”
李泰滿口笑應著答應了達奚武這一條件,雖然覺得達奚武有點自降身份,但也覺得這樣直接的錢權交易而非其他亂七八糟的要求要乾脆的多。
達奚武見李泰答應的這麼乾脆,心中也高興得很,於是便拍著胸口保證道:“西河公真是爽快人,既然事情兩下相關,我自不能讓你獨美,隻要中軍軍府書令傳達,待到傍晚李都督便可同你團聚了。”
那我可真是謝謝你,你特麼的還真是童叟無欺!
李泰一時間都不知該要如何吐槽,而達奚武卻明顯對他的態度更顯熱情,大概是更加確定了他富哥的身份,便要同土豪做朋友,滿臉笑容的邀請李泰同赴直堂。
待到兩人勾肩搭背入堂,其他重要的文武屬員們也都陸續抵達,各自入席耐心的等待大行台的到來,並不乏人饒有興致的望向李泰。
他直接開革了過半的後軍軍府督將,可是在台府中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雖然在場這些文武主官們也都常常會有類似的想法,開掉跟自己不對付的下屬、換上自己的心腹,但真正將這一想法付諸實現的卻隻有李泰一人,而且還並沒有遭到大行台的教訓和下屬們的抵觸,著實是讓人羨慕不淺。
又過了一會兒,大行台便行入直堂坐定下來,開始快速交代台府中一些文武事宜。他今日便要起行,親赴長安入朝向皇帝陛下稟奏高歡身死與侯景請降事宜,今天的會議就是在安排留守諸事。
雖然宇文導離開了,但有於謹、李弼兩員大將留守霸府,更兼賀蘭祥全權負責霸府宿衛事宜,可以確保即便大行台不在、府中事務也能正常運行。
會議中,李泰又被敦促一定要負責好他所分管的曹司事宜,簡而言之就是儘快讓府庫物資充盈起來。
會上被一再點名強調,會議結束後他又被單獨留了下來,趁著大行台在彆堂同其他人交談之際,他站在門外不由得感歎這台府真是離了他一會兒都不行啊。隻看對他這倚重程度,等他到了三月請假去長安結婚,度完蜜月再回來,霸府可能都要垮了!
過了好一會兒,堂中長孫儉等人才陸續退出,而李泰也被招入進去。
“知你府中人事告缺,此間也無趁閒人力可供你用。便且薦你一員少壯,收去且作調教。”
李泰還正猜測宇文泰留下他交代什麼,等到入堂之後,宇文泰便指著堂下站立的一個年紀看起來比他還小的年輕人對他笑語道。
他轉過頭去稍作打量,見這年輕人十五六歲的模樣,體格已經不差,隻比自己矮了十公分左右,兼且眉清目秀、兩眼透著一股機靈,雖然有些青澀,但也不顯狂躁。
“卑職梁睿,久聞西河公大名。前者主上垂問卑職屬意何事,卑職告願追從西河公麾下,不想今日願望成真,懇請西河公包容賜教!”
這少年迎著李泰打量的目光,忙不迭長作一揖,一臉恭敬且不乏喜悅的對李泰說道。
“此子乃是故武昭公梁太尉骨血嫡傳,因其幼失其怙,故而收養內府,我向來視為子侄。如今歲齡漸壯,已經不可久圈戶中,該當擇善從事。你年齒與之相近,他又素來慕你事跡,故而賜用於你,你可一定要為我仔細調教,使其成才!”
宇文泰坐在堂中,又指著少年梁睿對李泰正色說道,其眉眼之間對這少年頗顯親昵,可見也是非常的欣賞喜愛,對李泰的叮囑也並非虛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