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主將身死,山穀中敵軍徹底潰敗開來,諸將各引人馬繼續保持追擊,李泰這才有暇同李允信等湊在一起交換情報。
“末將等自雲陽穀南來,受阻於北山長城之外,趁東賊於彼招募商團之際才得進入,約有兩千徒眾,餘者共劉庫真等仍然滯留長城之外……”
李允信先將彆來事跡簡略講述一番,然後又連忙著員將之前擒獲的駱超牽引上來,繼續稟告道:“使君前所擊殺的賊將燕子獻和眼前這駱超,俱是關西叛將。尤其這駱超,還曾共莫折大提禍亂咱們秦州鄉土!”
“你說什麼?這人名叫駱超?”
李泰聞言後自是一奇,對於北齊後期流量擔當之一的陸令萱,他當然是知道的,順便對她老公也有些許了解,便先饒有興致的將這神情委頓的家夥打量一番。
“請將軍容某自陳,某共燕子獻絕非同流!此獠自甘墮落、悖主求榮,某卻是因力戰不敵、萬般無奈下為保全城民性命才投降於東賊,入此之後每每思歸。舊年從賊而作惡於鄉土,確是一樁罪行,隻因受強盜裹挾,之後某更手刃賊首,招引徒眾歸順朝廷……”
駱超這會兒驚魂甫定,眼見李泰才是這支人馬的主將,忙不迭納頭便拜,並言辭懇切的為自己進行辯解。
李泰聽完後自是一樂,若不了解這家夥事跡履曆而單聽其自辯的話,可能真要覺得這是一個出淤泥而不染的亂世純良,但這家夥就是一個反複無常、品性低劣而又手段殘忍的投機者,他妻兒把北齊禍禍的那麼慘也難說是不是受了他的言傳身教。
“駱將軍成名已久,雖然如今身處敵營但卻非其自願,快快鬆綁、道歉!”
看這家夥也絕非什麼忠義棟梁,李泰還想從他口中獲知更多敵情,於是便擺出一副溫和客氣的態度,待見駱超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才又說道:“我奉大行台使命入此執行圍魏救趙之計策,隻要能解此番兵危便是大功一樁。
將軍若能仗義助我,凱旋之日載譽歸國,不必再沉淪於賊境。往年叛出者不乏,歸義者寥寥,憑將軍聲望舊事,若能為此表率,大行台必以厚待啊!”
簡單幾句話便說的駱超激情澎湃,他在東朝本就常年的鬱鬱不得誌,覺得今時勢位匹配不上舊年功業,如今更是淪為了階下囚,還眼見燕子獻慘死於陣,在聽到李泰熱情招攬和所描繪的動人前景時,心情已經是激動得無以複加。
“使君能受宇文丞相托付重任、行此壯跡,可見必是國中聲譽崇高的少勇!某雖齒長,但卻仍存幾分烈性,但若使君不棄,某願為使君犬馬先驅,力助使君奪此大功!”
他匍匐於李泰足前,滿臉誠懇的大聲說道。
李泰聞言後卻連連擺手道:“言重了、言重了,將軍這麼說真是折煞了我!晚輩何德何能,豈敢輕言役使將軍,但能並肩殺敵、共造壯舉已經是餘願足矣!”
他也不是故作姿態的假客氣,是真的不敢收這老小子當小弟,這家夥太妨老大了,自己也隻是嘴上說說、心裡想想,可這駱超是真的將此當作一個事業來做,簡直就是的盧成精!
駱超眼見身處絕對的強勢處境卻仍對他如此敬重,心中更是感動不已,連忙又說道:“敢問使君後計意欲如何?某必舍命竭力追隨助事!”
下一步當然是要乘勝追擊、繼續向晉陽方麵推進,而駱超在聽到李泰這一想法後也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心中直歎後生可畏,隻憑這些人馬竟然就敢直犯晉陽!
但在驚歎過後他也不得不承認眼下時機的確正好,眼下晉陽大軍出征在外,並肆之間的留守人馬多數集中在北山長城,左近唯一可觀的駐軍便是秀容城五千多人馬,但今已大半都已經被在此擊潰。
這意味著,除了晉陽本身的防守人馬,周遭境域之內再想組結其規模可觀的援軍,最起碼也要數日光景。而在這一段時間之內,晉陽城便成為了真正的孤城,隻是這孤城有點大。
駱超在東朝雖然勢位不濟,但閱曆和能力卻仍有,在稍作沉吟後便又開口說道:“使君引部勇進至此,才略、時機缺一不可,賊城正在眼前,若是旋師不入則就實在太可惜了……”
“將軍可有教我?”
李泰聽到這話,心中頓時一喜。這也是他苦惱不已的事情,他率部伍挺進至此著實不容易,若是尋常時節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而且有了這一次之後,東魏必然會對此境加強防禦,未來再想複製將會加倍的困難,如果不能趁機擴大戰果實在是太可惜。
他雖然沒有親臨過晉陽城,但也明白憑當下這些人馬便幻想攻破城池實在是不切實際。一個政權重點經營的軍政中心,若非是係統性的崩潰,想要攻破談何容易。哪怕是比晉陽底子薄弱得多的華州城,高歡大軍也未能將之攻破。
此時聽到駱超的語氣似乎是頗有想法,李泰心中自是充滿了期待,對其態度便加倍的熱情起來。
當赤谼嶺此間戰鬥正激烈的時候,又有一隊數百名甲兵進入了晉陽北城中,然後便被安排在了城防某處。
鎮守此間的厙狄乾又親自在城池上下巡察一番,確保各種防務萬無一失。當然真正的沒有失誤也是不可能的,他也隻能儘力確保在自己能力範圍之內沒有什麼明顯的漏洞。
大軍出征使得府庫物資為之銳減,也讓晉陽城中人口的承載力有所下滑,要在這有限的範圍內維持更大的駐兵規模,那就隻能遣散其他非戰鬥人員。
同時為了避免造成大麵積的人事恐慌,厙狄乾也隻能在晉陽城附近的一些塢壁城邑中抽調甲卒入城。這些小據點雖然駐兵有限,但集中起來也是一個可觀的數字,到如今晉陽諸城駐軍已經超過萬人。
增加的兵力主要用來完善北城和丞相府兩處防務,這也是晉陽城中最為重要的區域,絕對不容有失,彆的城區當然最好也是防守完好,但相對而言重要性便有所降低。
因為又增加了四千多駐軍,便需要遣散城中上萬的非戰鬥人員,主要是隸屬於霸府、需要由霸府供給飲食的士伍奴役。
這些士伍相當一部分都是舊年邙山之戰的俘虜,因恐其思戀故國而未追從高王大軍南下征戰。
儘管去年年末霸府便已經下令釋放這些邙山戰俘並以民間寡婦作配,讓他們安家落戶成為治下編民,但一時間民間也整理不出數萬名寡婦統一分配,故而隻能分批進行安置,一直持續到今年,還有數千邙山戰俘滯留於晉陽仍為士伍。
厙狄乾勒令遣散於近郊就食的便是這一批士伍,但他自己並不清楚。他連字都不認識,實在欠缺精準處理政務的能力,唯是製定一個框架,交付下屬實施。
足足上萬名晉陽兵精銳鎮守諸城,再加上眾多的城中居民,關鍵時刻還能征調出大量的權貴私曲協同守城,最起碼在久經戰陣的厙狄乾看來,如今的城防應該是穩若磐石,絕難輕易撼動。
更不要說之前還在北山長城外招募到數千商團武裝,連同秀容城守軍那是足足上萬的人馬,極大可能在離石山以南便解決了彼境危患,不會再蔓延到晉陽此間。
儘管無論從哪方麵而言,發生意外的可能都很小,但厙狄乾心裡仍有一些忐忑不安。儘管他也不清楚這一份不安因何而生,但出於對多年來所養成對危險的直覺感應,他還是未敢過於樂觀而放鬆警惕。
這一天,厙狄乾隻覺得心中的危機感越發強烈,甚至傍晚進食時都幾番遺箸於桉,這更讓他感到莫名的緊張。
他並不是沒有經曆過大的陣仗,疑神疑鬼到不能自持,沒來由的緊張成這個樣子,往往意味著不好的事情可能真要發生。
於是趕在天黑之前他又將此間城防巡察一番,將斥候巡望近郊的範圍又拉長了許多,確保有什麼意外情況能夠第一時間察覺到,並著員傳告其他城區守將務必要提高警惕,並且在入夜之後都披著厚厚的大裘不肯離開。
就在入夜後又過了一個時辰,外出夜查的時候策馬飛奔回來,並告知城外的確有了不尋常的跡象,鳥獸驚走、隱有戰馬奔騰之聲,諸種跡象都表示似有大隊人馬正快速向晉陽城而來,估計前夜就會抵達。
聽到斥候的回稟後,厙狄乾也深吸了一口氣,並沒有因此而產生什麼驚懼之情,反倒因為確定壞事成真而消減了心中的忐忑。眼下不需要再作疑神疑鬼,隻需要專心應戰、擊退來犯之敵即可。
因為敵情未明,他並沒有下令即刻全城警戒,隻將外敵即將來擾的消息傳遞給諸處守將,著令他們外鬆內緊的進行備戰,並將一些入宿營中的甲卒招聚起來,入補此間城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