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事情隻要一個環節捋順,後續相關都會變得順滑起來。
梁士彥在受到李泰的接納後,心情自是振奮不已,便又將之前在州府廡舍中的情況講述一番,倒不是為了表現自己在人前多麼維護郎主偉岸形象,而是為了提醒李泰這樣子恐怕不能招攬到合用的人才。
這個問題,李泰最近幾天也有察覺到,對人才的招募情況並不是很理想。雖然群眾們對此反應倒也很熱情,但所體現出的水平卻不如預期。無論弓馬技藝還是學識才智,都鮮少遇到那種讓他眼前一亮的人物。
若說隴右人才水平低下,這當然也是不對的。從文化傳承上而言,隴右並不遜色關中多少,或者說二者是半斤八兩,誰也不比誰更有文化。而若講到尚武之風與個體武力,隴右較之關中其實還要略強幾分。
李泰也在思忖究竟哪個環節不對,是不是那些豪族將第一流的才力都給藏起來不讓自己征辟,可在聽到梁士彥的一番講解後,他才意識到是這些人的心態不對。
絕大多數來到州府見征的隴右子弟,他們大部分還在將此當作官府與豪族一次針對鄉裡利益分配的私相授受,而並未將此當作一個展示自我、實現人生抱負的機會。
最基本的主觀能動性都有欠缺,縱有九分的本領未必能發揮出五分,要還能有什麼亮眼的表現那就怪了。
就比如被北魏丟棄在六鎮中的那些鎮兵邊角料們,一旦雄起開始自己搞事業,頓時就爆發出驚人的能量,人擋殺人、佛擋殺佛,可謂是將星璀璨。
雖然說這一情況李泰想來在不久之後也能察覺,但梁士彥能夠提前發現甚至提出一些解決問題的思路,這也讓李泰頗感欣慰。
他雖然是有一點先知的優勢,頭腦也算靈活,但也並不意味著就能算無遺策,因為失算而樂極生悲的情況也遇到不少,所以也是很希望下屬當中有人能夠為他查遺補漏。
梁士彥武力並不算低,而且才智不俗,的確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再加上他並非秦州當地人士,在這裡並沒有什麼鄉徒朋黨,於是李泰便也放心讓他加入到府左的選募當中來。
當得知李泰不久之後便要開府,並不是為了州府選拔幕僚,而是為自己挑選下屬,梁士彥更加的振奮不已,越發覺得自己慧眼如炬、選擇了一位前程遠大的好主公,因此對李泰所安排的事情也都分外儘心。
除了在諸鄉士當中挑選優秀的才力,李泰還要組建一支人馬跟隨他一起返回關中,加入到府兵編製與作戰序列中去。
獨孤信在經由此番被偷家事件之後,也深感權勢集中隴右一地不夠可靠,樂見李泰將一部分人馬勢力引走進行分流,故而對此也無作限製,隻要李泰能夠組織起來,並且能夠承擔維持人馬對的消耗,便任由他發揮。
不過李泰卻並不打算直接在州軍之中揀選人馬,而是要在鄉曲之中進行征選。
州軍是獨孤信所建立起來,其個人色彩太過濃厚,而且同隴右鄉情脫節很久,難以代表如今的鄉情秩序。
李泰倒不介意隊伍當中有獨孤信的部曲色彩,可眼下又不是沒有重新拉起一支人馬的餘地,也就沒有必要在獨孤信麾下硬摳。
他想要組建的這一支隴右人馬,既要精勇強悍,還要能夠充分代表隴右鄉情,將士們在他麾下建功立業,他也借由這一層關係而始終在隴右保持超然的地位和非凡的影響力。
這對李泰而言也不是多麼困難的事情,早在獨孤信還未歸鎮時,他便已經將此邊鄉土勢力充分調動起來,先後有超過一半的豪強大戶與氐羌胡酋聽從他的調度,一度掌握了將近兩萬名鄉曲壯卒。
在此基礎上,李泰又逐一邀見那些大戶族長與胡部豪酋們,表達了自己將要組建新軍並帶入關中建功立業的打算,這些人也都給予了程度不一的響應。
雖然並非人人都態度踴躍,但隻要李泰開口,多少都會給予一定的表示。這也算是這段時間來李泰在秦州積威的體現,初步統計一番,便有了將近六千人馬的規模!
這其中占比最大的,還是李泰在光明寺中所獲得的僧兵與寺奴丁壯們,一番精選下來便有上千人之多。接著便是李允信這個大孫子所召集起來的他們隴西李氏鄉裡親徒與部曲,同樣達到了一千餘人。
其他漢胡諸家累加起來,再加上獨孤信由州軍當中撥給的一批行伍老卒,便聚合成為一支五六千人的人馬隊伍。
不過這樣一支人馬的消耗同樣也是巨大的,李泰雖然在光明寺中榨取了大量的財物物資,但其中相當一部分又投入到了四方城的建設中去,再加上其他方麵的規劃開支,剩下來的雖然仍是頗為可觀,但也需要認真盤算花銷。
兵貴精而不貴多,一支精兵的戰鬥力要遠遠超過了數倍有餘的烏合之眾。
李泰既無多多益善的兵法韜略,也沒有足夠的家底,於是在接下來便又進行了一係列的精選裁汰,最終將這一支人馬的規模控製在三千人出頭。而且充分發揮隴右地域特色,這三千人儘數編為騎兵。
要在隴右挑選三千名弓馬嫻熟的精兵,倒也並不算困難,而且還是在此邊十幾家強宗部族當中精挑細選出來的。
李泰每每在校場檢閱,看到這些士卒們精壯氣象都忍不住要流口水。單就兵員素質而言,絕對是當世第一流的,拉上戰場即刻就能奮勇作戰那種標準。
這些人馬所需要的甲刀與戰馬等武裝,由州府承擔一部分,各家自備一部分。
李泰當然也不會讓此邊各家出人出力的給自己搞事業,畢竟大家也都不是傻子,要激發他們的熱情就需要給予足夠的激勵。
於是他便把即將竣工的四方城拿出來進行股份分配,諸家按照出人出力的多少,各自分給一部分四方城的區域,可以自己進行經營,也可以租賃出去來獲取利潤。
如此一來,李泰自與這些隴右人家利益相關、休戚與共。這三千名子弟兵們追從他南征北戰、建功立業,隴右鄉土中還有四方城這個利益共同體來維係彼此間的關係。
未來就算宇文導取代了獨孤信坐鎮隴右,也休想奪取四方城的控製權,甚至另起爐灶再搞一座物流城都會遭到鄉土勢力強烈的抵製。
在李泰組建軍伍的同時,此邊各項人事也並未就此停滯不前。
獨孤信近來忙於編寫涼州功簿,儘管獨斷於隴右的夢想已經破滅,但他心中仍然希望能夠掌握更多的主動權,特彆是過去這段時間裡李泰直接把手查到了此邊鄉情秩序的最底層,也讓獨孤信的操作空間得到了極大程度的加強。
在台府更加大對隴右局勢的乾涉力度之前,起碼將秦州上下、官方和民間的情勢進行一番深入統合,也是鞏固自身權勢的當然選擇,所以獨孤信對功簿的編寫也花費了不小的心思,務求各個方麵都有惠及。
河州刺史楊寬相對而言就比較落寞,歸鎮之後便將州內軍政事務同王德交割一番,卸任後便來到上封城暫住,等著跟稍後報捷的隊伍一同歸京。
但楊寬本人倒是看不出有多失落,或許他本身就不怎麼樂意擔任這個邊州刺史,如今卸任正好無事一身輕。留在秦州這段時間裡,甚至還饒有興致的向李泰引薦了好幾個他比較欣賞的隴右人士。
到了六月下旬,涼州方麵內徙關中的合有五千多民戶,也浩浩蕩蕩的進入了秦州,在這裡稍作休整後,便可由李泰整編完成的三千人馬引入關中。
離鎮在即,卻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完成,李泰也是忙碌得很。幸在征辟的府左人員也陸續到位,極大程度的分擔了他的事情,讓他不至於焦頭爛額、亂了方寸。
唯獨需要他親力親為的,便是一些人情互動,每天來訪的客人絡繹不絕,以至於獨孤信都有些吃味,直將他趕出了州府,不要每天擺宴吃喝乾擾州府行政。
這一天,李泰剛剛送走幾位同他商討四方城後續經營事宜的鄉士,返回起居室後稍作歇息,已經決定追隨他同返關中的參軍趙演便又匆匆入室遞上一份拜帖。
這拜帖用料造型極為華麗,竟然以金玉作板,但其落款則更加的特殊,既非官職名位,也非鄉籍郡望,而是“河西舊屬、敦煌故義,令狐延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