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危險不跑那就是真的傻了,誰也阻止不了李大都督要跑路的念頭,李泰幾乎是下意識的拔腿就往左側丘陵上衝去,甚至都不折轉往身後跑,就怕被人前後夾擊的包了餃子。
他自不覺得那小娘子會真正傷害自己,但眼見其人神態不善且伏兵不少,明顯是正在氣頭上,怕是講不通道理。
妙音娘子見李泰健步如飛的跑向山坡,甚至連自家隨從都不暇招呼,隻覺得李泰是愧見自己,心中更是羞惱異常,直將佩刀都抽在手中,同樣邁其長腿衝上山坡、側向截去。
埋伏在此的獨孤氏家奴們見狀後也是不敢怠慢,忙不迭拱從著自家娘子衝向山坡,他們這裡一動,山坡上李泰便躍上一塊凸出的岩石,指著自家隨從說道:“快回莊去招救兵!”
“誰來也救不了你!”
妙音娘子聞言更是大怒,揮刀砍斷一叢雜荊,刀尖遙遙指向還在幾十丈外的李泰:“你現在知驚了?背著我共彆家娘子論婚時卻歡樂!竟還傅了粉,原來是我不配讓你盛妝來見!”
“誤會,這是誤會!娘子且先屏退家奴,我才停下來向你解釋!”
李泰瞧這娘子揮刀斜攔過來,便向坡南繞行,倒是有心想解釋一番,但見跟在那娘子身後足有近百家奴,自是羞於啟齒。
“我是你什麼親屬,要聽你解釋什麼?你連猛虎都敢當麵搏殺,若不心虛,又怕我什麼?”
那娘子聽到這話,心中便不免暗生期待,便轉頭瞪著家奴們怒聲道:“誰讓你們追趕過來!速退下去,守住穀口!”
眾家奴們聞聲尚自猶豫,待那小娘子又斥兩聲,才各自訕訕頓足,拖著器杖往後退去。
待家奴們退出幾丈,小娘子又轉回頭來張望,視野中卻不見了李泰的蹤跡,悲傷羞惱一起湧上心頭:“李伯山,你又騙我!”
李泰從左前山坡上探出頭來,向著那小娘子所在方位低吼道:“你住口,我在這裡等著你,不準帶人過來,否則我便跑回家了!”
那小娘子見李泰躥的這麼快,一時間也有些吃驚,但還是連忙喊道:“你不準走,我馬上來!”
趁這小娘子過來的間隙,李泰攀上一座土梁,順便折下一根半丈長的粗樁,藏在了腳邊土坑裡,眼見這小娘子提刀走近,他便臉色一沉,不無忿忿道:“原來小娘子你今天也共諸親屬入莊,怎麼不提前告我?難道你我之間的關係,已經生疏到不相往來?”
那小娘子聞言先是一愣,繼而便俏目泛淚,舉手遙遙指向李泰,語氣已經帶上幾分哭腔:“我還能共你怎麼往來?你都已經要跟人論婚,還要選在我家裡!這件事,你怎麼不先同我說!”
那嬌嗔悲言的模樣,李泰瞧在眼中,隻覺得心弦略遭撥弄,但那鋒芒閃爍的刀身又把他拉回現實,很快也換上了一副悵然若失的神情,趁那娘子距離還有幾丈,腳尖點住坑裡木樁,負手而立,俯瞰山穀並歎聲道:“恰恰因此,讓人神傷!我正待歸莊牽馬直赴華州,叩門請問娘子是否知事?卻不意娘子竟然離家在鄉,想來應是知道了?”
“我當然知道!你做了什麼,休想瞞得住我。從你入莊,我便見到,見到你精心裝扮博人觀望,見到崔家人對你熱情禮待!”
小娘子回想之前情景,鼻端又是一酸,指著李泰忿聲道:“所以我守在這裡,就是要問你……”
“娘子回答我之前,能否先答我一問?我在娘子眼中心內,究竟是怎樣人?哪怕隻是一名不必牽掛於肺腑、但起碼也曾同廈共居的故識,也當得起兩聲賀言預告。如此一來,雖然悖我心意,但我也不會傷感於娘子絕情……”
李泰見那娘子又持刀走近兩步,抬手捶了捶自己心口並繼續說道:“娘子何須持刀來見,此中已有剜割之痛!雖然情動而怯,但也曾奢望或可兩心相知,卻不意娘子視我為土石糟物。我入戶才知此行何事,心中局促不知作何寬解……”
妙音娘子聽到這話,神情已是大變,忙不迭疾聲問道:“我哪裡視你為土石、我其實……你本不知這次事情?”
李泰苦笑搖頭,瞧那娘子手中刀已經垂了下來,便也作態頹坐下來說道:“崔參軍是我行署同事,彼此私誼卻並不深切。前日突然設宴邀請並約定獨孤開府園業,我隻道是開府著其轉達,為博開府青睞,所以才盛裝前往。待到知事,卻已經悔不能退,更傷感於真情錯係,若開府果然有垂青之意,又怎麼會借地給人……”
“不是的!這是誤會,真的是誤會了,阿耶他並不知……你前來造訪後,阿耶還同我說……”
妙音娘子見李泰一副頹唐傷心模樣,心情自是百感交集,隻覺得驚喜不已又滿懷慌亂,霎時間已經急得眼眶微紅,拋開手中佩刀疾行至李泰身邊,櫻唇張合不定卻不知該說什麼,直急得小腳直跺,末了卻放聲大哭起來:“嗚、嗚……我不知該說什麼,李伯山,我歡喜得很,但、但看你傷心,我也心痛……你從沒跟我說過這些,我隻道你要、你要做了彆家的新婿……”
李泰也沒想到這小娘子竟情急崩潰,一時間也有點慌,擔心這哭聲再引來獨孤氏家奴圍觀,站起身來低喝一聲:“不準哭!”
那哭聲戛然而止,但因收勢太急,那小娘子被逆氣漲得臉色通紅,伸著脖子連作抽噎姿態,隻可憐巴巴睜眼望著李泰。
李泰見狀,連忙探手輕撫其背,並示意她作深呼吸狀。那小娘子學做幾次呼吸,瞧著麵前李泰眉間滿滿關切模樣,噗嗤一聲卻笑起來,口水眼淚直噴李泰一臉。
李泰連忙側過頭去抬手擦臉,那小娘子卻又變得活潑狡黠起來,環臂掛在李泰脖子上,直將滿臉的涕淚向李泰臉龐蹭去,仍自忿忿道:“擦掉、全都擦掉!不準彆人看,隻準我來看……”
“太臟了!”
李泰哼哼兩聲,連忙將頭顱向後仰去,那小娘子卻樂得咯咯笑,兩手緊抱住李泰側臉:“不要動、彆動,我的眼淚不臟……幫你舔去!”
說話間,那丁香軟舌已是輕探出來,溫熱濕滑的觸覺從臉側傳來,李泰隻如觸電一般,身軀頓時一僵。
而那小娘子動作也是一頓,鬆開了抱住李泰肩頸的胳膊,窈窕身軀貼著他的胸膛滑落下來,並直從他腋下穿過,彼此背身而立者。
微風拂過山崗,獨孤家莊丁們聽見原本熱鬨的爭吵聲突然消失,好奇下正待再入前察望,卻被站在不遠處臉色羞紅的小侍女揮著手臂趕鴨子一般不準靠近。
“呸、呸!我的眼淚才不臟,李伯山你傅的粉是臭的,所以被人趕了出來!”
好一會兒之後,那小娘子抬起衣袖猛擦自己的嘴巴,以此掩飾心中的羞澀尷尬,後背卻陡地被一寬厚胸膛緊緊貼上。
她嬌軀猛地一顫,旋即便僵立著不敢呼吸,默然數息之後帶著鼻音的軟聲說道:“李伯山,你不要再同彆人家娘子相見論婚,我、我等著你呢……你答應我,我也答應你,再不帶人帶刀在山路上阻截你,好不好?”
李泰按著這小娘子肩膀、將其扳回過來,麵對麵的站立著,抬起手指為其細細擦拭臉上的淚痕。那小娘子下意識的一縮,卻又將臉龐仰起湊了過來,微微閉起了兩眼,口中喃喃低語:“好像做夢一樣……”
“不會了,再也不同彆家相親。娘子芳懷稚嫩,情言熱切稍許都恐灼痛懷抱,怎麼忍心撕扯傷害?”
李泰將這小娘子俏臉擦拭乾淨,瞧著那稚氣之餘已經隱有秀媚顯露的眉眼五官,心懷微微一蕩,忙不迭晃晃腦袋,轉過臉去徐徐吐出一口濁氣。
那小娘子卻又探頭過來,直將那吹彈可破的嬌嫩臉頰擦過他的唇前,側臉斜視著李泰深情笑道:“李郎在想什麼,我有時也能猜到,這算不算是兩心相知?禮成之前,郎君和我都得忍耐收斂,不準放縱!”
李泰舉起手來,那小娘子卻靈巧的跳開躲過,瞧瞧已經漸漸西斜的夕陽,輕聲歎道:“這晚霞好美啊,但我得回家去了,郎君自己欣賞罷!”
說話間,她蹦蹦跳跳的往坡下行去,李泰在其身後撿起丟在地上的那柄刀喊道:“這刀……”
“不是我的,我從不喜歡那些物事!郎君運氣真好,出門閒遊都能撿到一柄寶刀!”
那小娘子頭也不回,隻是揚起手掌連連擺動著。
山坡下,獨孤信已經率員抵達此處,並將之前埋伏在此的家奴們逐一傳喚詢問,正待策馬衝上山坡,抬眼便望見自家小娘子正步履輕快的走來,臉色微微一沉,喝令家兵們將小娘子引去隊伍後方,自己則策馬行向隨行下來的李泰,嘴巴張開片刻,末了隻說道:“明日來莊上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