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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5 大義煌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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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第一天,籌備多時的大閱終於正式開始。

從前一天傍晚,李泰等公府護衛人員便離開防城,在城外劃定的營區中忙碌準備著參加大閱的鹵簿儀仗。

高仲密雖然乏甚勢力,但官位卻高,因此太尉公府的儀仗隊伍規模也是不小,前部具甲十人、班劍三十,大纛一座,後部鼓吹一部,並左右仗從十四人。

李泰作為太尉府記室參軍領帳內,便是這一支儀仗隊伍的首領。第一次參加古代這麼高規格的禮儀,他也比較緊張,將諸文物、人員清點了一遍又一遍。

剛領到這些文物的時候,看到那些打製精美、造型威猛的甲具,他還比較興奮。

之前他是有一具家傳的細鎧,結果在潼關關前被人繳獲。之後雖然得到了若乾惠庇護,但原來的鎧甲卻早已經不知被哪一部士卒收繳報功,也沒能追回來。

邙山之戰後,西魏軍隊上上下下都窮得發慌,若乾惠便也沒有再作補償,畢竟李泰既不上陣殺敵,給他一副鎧甲也是浪費。

這一次大行台再撥給太尉府參加大閱的甲防武裝,李泰便想試試周身披掛是個什麼滋味。

可當手觸摸到那些甲具實物的時候,他卻不免大失所望。這些甲具外表看起來倒是威猛帥氣,但卻根本不是鐵甲,而是單純的漆胎儀甲,瞧著梆梆作響,防護能力幾近於無,單手就能拎起幾具。

雖然實用性完全沒有,但這些甲具披掛上身倒是威猛的很,李泰在屬下們的幫助下將這甲具在身上披掛綁定,頓時便覺得自己距離二郎神隻差了一頭哮天犬,走起路來都虎虎生風。

這可不是開玩笑,今次參加大閱真的是有狗,足足上百隻獵犬,隻不過並不屬於諸公府,而是歸直屬大行台的六軍去溜。

少了s二郎神的重要道具,李泰卻多了一根打狗棍。這根木棍長達丈餘,兩頭鑲嵌著銅環,真正的名字叫作殳。

所謂伯也執殳、為王先驅,指的就是這種兵器,意思是大爺我抄著棍子開道、大王你在後邊放心走。

漢光武帝年輕時感慨仕宦當作執金吾,就是感慨那些持棍開道的小夥兒真是帥呆了。金吾衛那是皇帝儀仗,李泰現在作為公府衛官,還是差點意思。

除了這一杆殳和身上的儀甲,他還有一柄班劍、一張稍弓。班劍是一截漆麵雕文的木條、甚至都沒有開刃,稍弓則根本就沒有上弦,全都插在腰間的皮囊中。

換言之,發給的這些禮器文物全都不具備實戰性,他就算想趁著參加典禮時行刺宇文泰或者誰,也完全做不到。

黎明時分,城內鼓響三通,李泰和長史念華連忙指揮著儀仗隊伍前往規定的場所立定,又從頭到尾檢查一遍儀仗陳設是否還有疏漏。

緊張的忙碌了小半個時辰,防城內外鼓角聲如雷鳴一般齊聲響起。

那雄渾的聲浪震得人耳膜發癢,李泰牽馬站在儀仗隊伍中,饒是這一身裝備有些華而不實的好笑,但心情也不由得澎湃起來,這蒼勁肅殺的氛圍實在是感染人心。

隨著城門洞開,六軍先發,持殳持戟導引先行,百人一隊、各擁一纛,夜風吹得那旌旗獵獵作響,成為了鼓角聲中動人心魄的和聲。

六軍儀仗開拔之後,城門內駛出一駕幢蓋大車,上麵拉著一架大鼓、有鼓手振臂擂鼓,鼓點間隙則以長鳴、橫吹等各種樂器聲填補,這是君王儀駕的前部鼓吹,單單各種樂手便有六百多人。

鼓吹行過,便是六坊軍眾拱從著一駕大車行出。大車上空無一人,隻擺放了一張雕紋禦案,禦案上擺放著皇帝詔書與太廟祭文。

代表皇帝的空車行過,後方兩架大車並行而出,分彆乘坐著西魏皇太子元欽和丞相、大行台宇文泰。兩車行出,前部鼓吹聲變得更加高亢激奮,四方拱衛的禁軍將士們也開始高聲歌唱尊號。

李泰也不是沒有見過大場麵,但親眼見到如此雄壯的儀仗畫麵,還是不知不覺的手心浸滿汗水。

這種充滿儀式感的典禮,對人心的震懾感染的確很有力量,以至於李泰頻頻在心裡默念“彼可取而代之”,心裡的緊張感才消減下來。

終於,諸公車駕行出,聽到城門前禮官唱名聲喊到高仲密,李泰連忙翻身上馬,回首喝令儀仗入前就位,拱從著高仲密的車駕、一馬當先緩行在儀仗隊伍中。

整支儀仗隊伍東行數裡,抵達一處高出平地數丈的土塬,便是大閱的主會場。

先一步抵達土塬的禁衛、中軍早已經將土塬團團圍住,土塬上也擺滿了各種典禮文物。李泰等公府儀仗在陂塬左側列陣,南側則是諸州軍伍,也早已經陣列分明。

將要破曉的晨光中,旌旗林立,黑壓壓的陣伍鋪滿此處空間,幾乎一眼望不到儘頭。

隨著東方曙光衝破雲層,廣場四周鼓角聲再次大作,西魏太常卿盧辯並諸禮官次第登台,先作禱告之禮,然後開始宣讀西魏皇帝詔書。

李泰站在高台側方,側著耳朵細聽,也隻能通過晨風吹送來的些許聲調勉強聽到一些聲辭,料想陣列更遠處的將士們大概也隻能見到一個大官站在高台上聲嘶力竭,卻不知道究竟在喊叫什麼。

不過等到台上宣讀完畢,校場各處又有禮官再將詔書內容宣讀一番。李泰看到這裡,不免便考慮要不要搞個揚聲器出來。不過憑他物理機械水平,頂多也就卷個喊話筒。

詔書的內容古典晦澀,雖然能夠聽到,但能解義者卻甚乏。李泰聽來也是一知半解,大意應該是“兄弟們、我太難了”“總有刁民想害朕”“大家替我弄死賀六渾、分錢分權分女人”之類。

等到詔書宣讀完畢,時間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時辰,之後的禮程便加快進度,西魏太子元欽登台,將代表著權力的節鉞諸物一一交付給大行台宇文泰,這是在內外諸軍麵前再次重申大行台權威不可動搖。

李泰等公府衛官們也都紛紛下馬,護從諸公近前觀禮,但因站的太近被高台遮擋視線,也實在看不到什麼。原本還想就近一覽宇文泰風采,瞧瞧自己要克的人具體長什麼樣子,結果隻看到一排甲士雙腿。

宇文泰在接受禮器之後,太子元欽便被禮官導引下台,往後方帳幕之內坐定,那提線木偶一般的順從模樣,不免讓觀者更加感慨西魏皇權的暗弱。

等到宇文泰接過主場之後,禮官再次唱名,諸公、開府依次登台,從宇文泰手中接過代表各自權柄地位的禮器。

李泰也趁著高仲密登台之際,站在土塬的邊緣遠遠看了一眼這位西魏霸府權臣。宇文泰身著玄甲披風,扶劍端坐案後,身材相比真正魁梧高大的將領、大約隻是中等,但胳膊的確是挺長。

除了榮譽性質的諸大將軍號,如今西魏軍方級彆最高的便是諸大開府,後世的六柱國如今也多是開府級彆。

這一場授權、分權,除了場麵莊嚴的儀式感之外,也反映出了西魏政權的權力本質:宇文泰雖然架空皇室、擁握霸權,但他也做不到乾綱獨斷,仍然需要將手中的權力下放給諸開府大將,共同維持西魏政權的統治。

並不負責統軍的諸公過場之後,便也都紛紛退到幕後,陪坐在太子元欽左右,於帳幕中欣賞接下來的大閱流程。

但諸開府在獲賜權柄之後,便各自引眾歸部,進退皆有鼓聲助威,在諸軍麵前耍開的威風遠非高坐帷幄之內的諸公可比。

陽光漸漸升高,李泰持殳站在帳外,在這十月晚秋裡竟然漸漸感覺燥熱起來。

一則是心裡受此氣氛感染,好像在下邊、不想在上邊。二則身上這漆甲雖不沉重,但也密不透風,特彆甲具表麵漆黑吸熱,前後帳幕遮掩、風聲不起,陽光下暴曬的滋味可想而知。

時間很快到了正午,諸開府各自歸陣,冗長禮節過後,終於到了讓人期待振奮的閱兵時刻。

伴隨著渾厚的鼓聲,率先登場的是三千名具甲騎兵,數將分領隊伍,自集結地策馬出營,仿佛一座碩大的鋼鐵澆鑄的堡壘,緩緩向場地中央移動。

伴隨著鼓聲的節奏,這一支重甲隊伍也在變換著陣型,特彆當鼓聲激亢、重甲衝鋒起來的時候,雄渾的馬蹄聲壓過了荊原上一切的雜音,天地間唯此一聲響徹雲霄!

邙山之戰結束後,整個關西無論在仕在野都彌漫著一股悲觀的氛圍。可是隨著這一支重甲騎兵登場,上下看客們心裡一些負麵的陰影也漸漸被驅散消除。

隨著重甲騎士們行至高台,宇文泰更是直接從座位上站起,行至土塬前方,俯瞰著這些重甲精銳,突然振臂大呼道:“大義煌煌,賊不足懼!”

這顯然不是即定的禮程,待宇文泰喊出這聲,台上台下都有些混亂,片刻後下方陣列中才有將領敲甲呼喊回應道:“為大行台戰!”

聲音先是參差不齊,過了好一會兒才變得整齊起來。

站在後方帳幕前的李泰聽到這番喊叫對話,心裡頓時樂起來:人家孝武帝那麼跟高歡鬨彆扭,高歡都還把他當小寶貝兒,來到關西就被你宰了,你咋好意思這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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