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月後。
小陌又東風,枝頭春光俏。
京都城恢複了往昔的繁華,似乎那血腥的一夜已是非常久遠的事情。
都說魚的記憶隻有五秒,人的記憶何嘗不是,刀沒砍到自己頭上,鞭沒抽到自己身上,這日子便該怎麼過還怎麼過。
廣信宮中,五顏六色的花瓣被宮女投到加入香料的木盆中,準備用來生產花露,李雲睿的貼身女官晚秋正在將長公主的衣物、首飾、心愛之物打包,放到大紅色的箱子裡,裝了滿滿當當兩大箱。
“行了,你們進來吧。”
門外候命的四個小太監依言入殿,用杠子穿過箱子的銅環,抬起來往外麵走去。
正在收拾花瓣的一名高挑宮女麵露不解:“長公主這是做什麼?”
“你不知道麼?”旁邊耳高過眉的宮女問道。
“知道什麼?”
“再有一兩個月晨郡主便要臨盆了,長公主放心不下,去楚大人府上照顧女兒。”
“那也不用帶這麼多東西過去吧,瞧這架勢,得住不少日子吧。”
“那當然了。”
“可是長公主走了,這花露怎麼辦?”
倆人正說著,後麵傳來一道嚴肅的聲音:“花露繼續做,做好後送去城南楚府。”
她們回頭一看,見是女官晚秋,忙低聲回答:“是。”
“走了晚秋。”
李雲睿穿著一件黑色有金邊的冕服,頭頂累絲鳳釵,裙裾一側掛著金鑲玉的玎,走出殿門,款款而行。
她的懷裡還抱著兩隻貓,一黑一白。
看得出來,她很高興,笑意從嘴角到眼角,濃得化不開。
“是,公主。”
晚秋低頭答應一聲,小碎步跟上。
兩名宮女目送李雲睿和隨行女官消失,皆鬆了一口氣。
……
骨碌碌。
骨碌碌。
載著李雲睿的馬車行駛在皇宮外麵的青石板路上,門簾和窗簾微微晃動。
“黑無常,白無常,李承澤這次回京都城,也沒說把你們兩個接回去,這小子也太薄情了。”
“……”
晚秋偏坐在角落裡,嘴角微扯,目光有些複雜。
彆人或許不知道,她很清楚,李承澤回京是為看他才出生沒多久的小弟弟的,那邊兄弟兩個還親不夠呢,哪裡輪得到黑無常和白無常。
“快啊,快點,再不開始我可走了,還有活兒要乾呢。”
“就是,就是,我們昨天就能走的,掌櫃的說今天有節目,這才多住了一晚,再不開始,又要多收一天房錢了。”
“我等得花兒都謝了。”
“哼,該死的東西。”
“……”
李雲睿指指外麵:“何事喧囂?”
晚秋撥開窗簾,望外麵瞧了兩眼,回報道:“今日正是淩遲陳萍萍和言若海的日子。”
“那兩個人……還沒死呢?”
晚秋的嘴角扯了又扯,心想王啟年主持的一月一次的淩遲酷刑,幾乎成了京都城獨有節目,每次行刑,都會圍一群外地來的旅客。
李雲睿往前傾了傾身,麵帶好奇,掀開門簾朝人聲鼎沸處望去,隻見高台的木架子捆著兩個人,正是往日權勢熏天的監察院院長陳萍萍和四處主辦言若海,淩遲了那麼多次,兩人居然還精神著。
“我那女婿的丹藥還真是神奇呢。”說到這裡,她忽然想起楚平生的左手,心中一黯,雖然表麵上看一點問題沒有,能自由活動,力度控製也好,但是她很清楚,屬於肌膚的感覺是沒有的。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保護林婉兒。
不了解的人都喊他大魔頭。
大魔頭能做出這種不惜性命保護妻兒的事?
“下地獄去吧!”
“你們根本不是人,兩個畜生。”
“千刀萬剮都是便宜你們。”
“……”
這怨毒的聲音打斷她的沉思,抬頭一瞄,就見一個穿著白襖綠裙的女子把竹籃裡的菜葉子投向陳萍萍和言若海。
北城兵馬司的士兵上去架她,卻見她噗通一聲跪倒在王啟年麵前。
“大人,你就讓我劃這第一刀吧,求你了。”
居然有女人要做這種事?
李雲睿感覺有些變態,不過當車子錯開,看到女子的側臉時,她愣了一下,這人不是原北齊錦衣衛都指揮使沈重的妹妹沈婉兒嗎?
她一下子明白了。
如果陳萍萍沒有想出讓言冰雲禍害北齊的計劃,齊國就不會戰敗,楚平生也不會北上,上杉虎就沒殺沈重的機會,肖恩更不會一氣之下砍了親孫子的腦袋。
按照這個邏輯鏈條,沈婉兒的哥哥和情郎之死的源頭,正是陳萍萍和言若海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