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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說這便是楚平生和李雲睿那群人給自己出的難題嗎?也太菜,太小兒科了,以他的詩詞儲備,分分鐘讓莊墨韓變成小醜。
李雲潛揮了揮手,兩名小太監抬進一張深色木案,又將宣紙平鋪其上,把磨好的硯台和白玉管筆放到山型筆架上。
侯誌剛小步上前,看著手提酒罐,喝得雙頰暈紅的範閒說道“範公子若要作詩,老奴鬥膽,願為您抄錄。”
沒人意外候公公的表現。
慶帝私生子麼,雖然李雲潛從來沒有正麵承認過,範閒還掛著司南伯私生子的名頭混跡朝堂,但既然是西胡大宗師白風所言,九成不假。
大太監幫皇子抄詩,正常得很。
啪!
又喝兩口酒,範閒將酒罐一摔,往前走了幾步,步階而上,看看皇帝,看看長公主,看看莊墨韓,又看看楚平生,猛轉身,揚起雙臂,指天作詩。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儘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儘還複來。”
“……”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二皇子攏手正坐,看著範閒醉酒作詩,聲情並茂地朗誦佳句,瞟了一眼表情凝重的太子,目光裡隱生得意。
莊墨韓時而皺眉,時而搖頭,時而歎息,不知道是感慨範閒所做詩句之妙,還是認識到自己讀書破萬卷,作文過五車,卻還不如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
李雲睿雖有訝異,不過表情控製還好,偶爾挽袖捉杯,瞄一眼對麵鬆弛感拉滿的太子太師楚大人。
而在祈年殿後殿,京都名媛圈的才女們沸騰了。
“範閒作詩了,範閒把酒作詩了,那位文壇大家莊墨韓都看懵了。”
靖王的女兒柔嘉郡主兩手提著長裙下擺邁過門檻,把從前麵看來的消息告訴那群時常坐在一處論詩作文的好姐妹。
範若若一聽,頓時喜上眉梢,心想哥哥果然沒有騙她,這等詩賦文采,堪稱當世無雙。
慶國公和鄭山郡王府上的兩個小迷妹忍耐不住,將太監的告誡拋到一邊,快步跑向正殿,由屏風後麵偷偷打量因朗誦蘇東坡的《江城子》,狂放恣意,氣吞山河的範大才子。
有這兩人帶頭,林婉兒,靖王府柔嘉郡主、黎王府長平郡主,忠勇候府二小姐等紛紛效仿,哪怕對詩詞極不感冒的葉靈兒也跟了過去,她倒不是想要一睹範閒之風采,她是要看此時此刻楚平生臉上的表情有多精彩。
“範閒真厲害。”
“好有才華,你們看,莊先生的臉都青了。”
“北齊一直說他們文化底蘊深厚,乃是天下正統,中央之國,如今我們南慶出了範閒這麼個高產詩……仙,莊墨韓當然不可能高興了。”
“詩仙,這個稱號好,很形象,白衣擔酒,詩思如狂,飄然若仙人。”
“快看,候公公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要我說,不談出身,隻論文采,唯有範閒才配做太子的老師。”
林婉兒沒有說話,隻是神色複雜地看著前……未婚夫。
葉靈兒的注意力沒在範閒身上,在楚平生身上,眼神如同在說“你輸定了”。
她們的行為有些放肆,李雲潛看到了,但隻是輕瞥一眼,什麼都沒有說。
範閒畢竟是他和葉輕眉的兒子,誰不希望自己的子女是人中龍鳳呢?雖然……他跟這個兒子的關係有些複雜。
北齊使團與坐陪的南慶文官也議論紛紛。
國子監一位司業說道“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好詞,好詞啊,沒想到範協律還有一顆鐵血尚武,征戰沙場之心。”
就連辛其物都忍不住拍著大腿讚道“最後這句才好,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你們看,北齊那些人的臉,一個比一個難看。”
北齊國都上京正好位於南慶國都京都西北側,範閒又是挽弓又是看西北,還要射天狼,什麼意思?傻瓜也知道。
旁邊的國子監祭酒汪大人拍拍他的腿,指指上首坐的太子太師“辛大人,你這個樣子,被楚大人看到會不會有麻煩?”
辛其物一聽,趕緊正身正言,以眼角餘光偷瞥上首,見楚平生自顧自地慢斟慢飲,根本沒有在意他,不由長出一口氣。
都知道楚平生和範閒不對付。
一個大宗師之徒,太子太師,開府儀同三思,一個皇帝私生子,南慶大才子,他夾在中間很為難好麼。
“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嗬嗬……嗬嗬……唯有小範大人知我心意。”
角落裡,一名從七品的著作郎在喝悶酒,可能是被範閒感染,行為舉止有些放浪,唬得旁邊那位國子監博士不斷努嘴遞眼色,想讓其收斂點。
範協律是皇帝私生子,可以在夜宴上縱情詩想,他們這些人不能。
與此同時,範閒注意到了屏風後麵探頭探腦的範若若,衝她得意一笑,轉回頭,看向上首坐席,睨眼楚平生,借著江城子的豪氣又起一首詞。
“怒發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
至此輕狂一笑,蕩袖轉身“抬眼望,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裡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酒酣情濃的範協律身子一震,眼直口顫,瞳孔急縮,內心的熱血如置冰天雪地,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因為後半句話不是他發出的,是來自彆人。
這時過道兩側的文官,尤其是辛其物,指著他的身後,結結巴巴說道“楚……楚……楚大……大人……”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架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範閒猛回頭,隻見一人起身而下,手裡握著個半紅半白,看起來有些硬度的桃子。
“範閒,你這首詞是特意念給我聽的對嗎?”
說完,袍袖一揚,那桃子倏然而去。
範閒醉酒失態,更在懵逼之中難以躲避,被桃子直直砸中鼻梁,立足不穩,哼得一聲掉下台階,坐倒在地。
全場愕然。
誰也沒有想到楚平生會在慶帝這個爹麵前硬乾範閒。
就連長公主李雲睿,亦是紅紅小嘴兒微微張開,目起波瀾,眸光瀲灩。
林婉兒腳下微動,但隻邁出半步,便又縮了回去。
範若若心係兄長,由屏風後麵衝出,從地上抱起範閒一看,流鼻血了。
此時此刻,哪裡還顧得上這是國宴,指著楚平生說道“你……國之禮堂,陛下麵前,諸部大人目視之下,你竟敢出手傷人?”
“你也知道這是國之禮堂,陛下麵前,諸部大人目視之下啊。”楚平生寒聲說道“北齊、東夷、西胡三方使者俱在,伱一個無官無爵的女流之輩,有何資格到正殿撒野?”
話罷轉身,望表情陰冷的李雲潛說道“南慶皇帝,這……便是你慶國待客之道?”
他陛下也不叫了。
禮也沒有了。
李雲潛看了他一陣,望門口立著的帶刀侍衛說道“拿下。”
沒了右手的宮典帶人入殿,將範若若按在地下。
“放開她!”
範閒鼻孔冒血,帶著一身酒氣去推兩名侍衛。
宮典閃身切入,左手一帶,範閒撲了個空,身子晃了晃,冷冷看著曾在慶廟對過一掌的男人。
李雲潛解決範若若的問題,嚇得才女們全縮回屏風後,側臉看向楚平生“你當場行凶,打傷範協律,真當朕不敢治你的罪嗎?”
以前朝會,楚平生動賴名成、林有道等人也就算了,如今當著外國使臣打他的兒子,彆說作為一國皇帝,哪怕隻是站在一個父親的立場,也是要為兒子爭一口氣的。
“祈年殿夜宴,請的是外國使臣,慶的是天下太平。如無南慶的讓步,如無北齊的妥協,如無東夷城的居中調停,如無吾師白風守護,大宗師苦荷興許已經攻入你慶國皇宮,殺得李家皇族人頭滾滾,如何能有今日之局?範閒先嘲北齊,後諷西胡,將這四國夜宴視為宣泄情緒之所,口出妄語,意圖破壞和談結果,這等撒野行為,不該罰嗎?莫不是慶國皇帝,以為憑你慶國之力可力敵我三方?而他,你的私生子,是你授意他在夜宴撒野的?”
楚平生指著李雲潛的鼻子說道“今日,我便代吾師把話撂在這裡,你若想打,西胡必聯合北齊、東夷,與你慶國決一死戰。”
場下議論紛紛,北齊使者群情激蕩,看楚平生的目光難掩熾熱。
剛才範閒道出“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的句子,他們心裡便不舒服,卻無人出麵反譏,莊墨韓是文人,缺少武人血性,如今楚平生這個西胡大宗師之徒當場翻臉,挑戰慶帝,站在北齊的立場,自然是大快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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