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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劫穀外。
穿著粉紅短衫的鐘靈分開兩叢灌木,左右打量幾眼,確定附近無人後鑽出。
她的肩頭斜掛一條黑繩,繩子的另一頭在身前繞結,捆著個墨綠色的繈褓,繈褓裡是個胖乎乎的嬰兒,看起來有七八個月大小,這一番折騰,竟是不哭不鬨,依舊睡得香甜。
“彤兒乖,彤兒乖。”
她輕搖繈褓,裡麵的小家夥閉著眼睛打了個嗬欠。
確認沒有吵醒孩子,鐘靈轉身前行,沒想到才走出五六步,便聽身後傳來一聲大喊“鐘靈,你往哪兒跑。”
她回頭一看,就見那個醜鬼老爹提著九環刀追上來。
“跟我回去。”
“爹。”
鐘靈一臉的不樂意。
“回去。”
“不回。”
鐘萬仇氣得哇哇大叫,老臉猶如火燒“鐘靈,不要逼爹對你來硬的,我告訴你,今天你要敢去找那個姓段的小子,從今往後就沒我這個爹。”
或許是他的聲音太大,吵醒了繈褓裡的孩子,頓時小手一動,嘴巴一張,哇哇地大哭起來。
鐘靈怒道“爹,你凶什麼凶,把彤兒吵醒了吧。”
鐘萬仇話不多講,上前抓住她的手就往穀中拉。
“回家。”
“就不。”鐘靈被他弄疼,緊蹙雙眉說道“你已經關了我跟娘三個月,都要悶死了。”
她不提“娘”這個稱呼還好,這一提,鐘萬仇頓時臉色狂變,道聲“不好”,不再勸說女兒,強拉著她的手往回走。
片刻後來到穀內宅邸,遍尋前後院都找不見廢了許多力氣才尋回來的二加一,頓時火冒三丈,氣得直跺腳“你們兩個……是串通好的對不對?”
“串通好什麼?”
“一個要去找段家老賊,一個要去找段家小賊,還玩聲東擊西的招數,氣死我了,真氣死我了。”
“哼,誰讓你把我們關起來。”
“我……我怎麼教出伱這樣的女兒。”
鐘萬仇揚了揚手,最終還是沒舍得扇,隻將人往屋裡一推,房門落鎖,氣衝衝走了。
……
又過去兩天。
大理邊境一個渡口前麵。
拿根小樹枝剔牙的嶽老三;手持鋼爪,目光在艄公女兒身上逡巡的雲中鶴;左捋捋垂發,右捋捋垂發的葉二娘,三大惡人在路旁的樹蔭下一字排開。
“老大怎麼這麼慢?”
嶽老三剔完牙把小樹枝一彈,好巧不巧落在棧道排隊上船的一名行商脖子與衣領縫隙中,那人急伸手撈出,回頭怒目而視,望見他背負的大剪刀,不知想起什麼,頓時怒容收斂,鑽進船艙不敢冒頭。
雲中鶴似笑非笑地道“急什麼,你還怕高升泰吃了老大不成?”
嶽老三兩眼一橫“我是擔心老大把他們都殺了,我嶽老二的剪刀已經好幾個月沒哢嚓腦袋了。”
“放心,這次北上嵩山,少林寺裡那些禿驢讓你殺個夠。”
“真的?”
葉二娘指繞垂發,頭也不抬地道“就怕他沒那個本事。”
“葉三娘,你說什麼?”
“嶽老三,不是我貶低你,彆說少林方丈玄慈,碰上沒有資格進達摩院的玄生、玄滅這些玄字輩僧人你都要栽。”
“哇呀呀,氣死我了。”
雲中鶴打斷兩個人的談話“葉二娘,我很奇怪,三日前你不是捉了萬劫穀鐘靈的女兒來玩嗎?為什麼鐘萬仇兩口子過來要孩子,你痛痛快快還給他們了?這可不是你的作風。”
“我就是看孩子哭得厲害,借過來奶兩天怎麼了?這沒經驗的小丫頭帶孩子就是不行,頭都睡偏了。”
嶽老三聽得哈哈大笑“葉二娘,你奶孩子?怎麼奶?你那個還能用嗎?”
葉二娘舉掌欲打,這時不遠處飄來衣袂聲,咚,隨著鐵拐落地的聲音,段延慶出現在三人跟前,凶狠的小眼一掃,唬得艄公身子一震,險些將船槳丟進水裡。
“老大,你回來了。”嶽老三嘻嘻哈哈說道“事情談的怎麼樣了?”
段延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麵無表情地說了聲“走”,雙拐交錯,朝渡船掠去。
後方三人見此,隻能各按心思,跟在後麵上了過江的渡船。
……
與此同時。
宋遼邊境。
一支約有二十人的胡虜騎兵立於高崗之上,迎著微涼的北風,勒馬駐足,南望宋地,最前麵兩匹馬上坐一男一女,男的身材魁梧,散發披肩,表情十分嚴肅,女的穿淡黃裙子,烏發斜挽,中間插一根有鳳翼造型的銀簪,正是已經投身遼國,因救了皇帝被封南院大王的蕭峰和北上尋他的阿朱。
“前麵就是宋朝邊境了,此次少林寺一行,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回來,弟兄們,怕不怕?”
後麵的人舉起彎刀,一臉豪邁像大聲回道“不怕!”
“都是好樣的。”
蕭峰對他們的表現十分滿意。
“蕭大哥。”阿朱麵露憂色“我還是覺得不應該這麼高調地前往少林寺。”
“阿朱,我知道你在擔心我。”
“但是喬裝打扮這種事,我蕭峰不屑為之,沒錯,我現在是契丹人,就像空虛和尚說的,不是喬峰,中原武林那些人要殺我,儘管放馬過來,堂堂契丹男兒,豈是貪生怕死之輩,是不是?”
“是……”
後麵的契丹騎兵一臉悍勇,大聲呼喊,聲浪如潮,似乎根本沒將軟弱的漢人放在眼裡。
蕭峰目視西南“我倒要看看針對雁門關外的慘案,少林寺有什麼說的。”
話罷,他一抖韁繩,催馬前行。
阿朱咬了咬嘴唇,想起小鏡湖那個邪僧也要參加少林寺的英雄會,不由得心生忐忑,不知道和尚會怎麼報複她。
最後,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跟在契丹騎兵身後進入宋地。
而遠在江南的燕子塢,慕容複也帶著王語嫣上路了,至於李青蘿為什麼放女兒離開曼陀山莊,答案很簡單,空虛和尚答應她將段正淳送來,然而轉眼一年多了,仍不見動靜,她需要用王語嫣和慕容複的關係刺激一下那個說話不算數的家夥,讓他趕緊履行承諾,不然的話……她可是要把女兒許配給彆人的。
……
又過數日。
算算時間的話,還有不到半月就是九月初九重陽節。
整個中原武林都躁動起來,看熱鬨的,有心助拳的,想要渾水摸魚的……總之大批江湖人士懷抱各種目的趕往嵩山少林寺。
小鏡湖也不再平靜,段譽想到段正淳大概率到場,不由愁容滿麵,阿碧在擔心阿朱,因為主子說蕭峰一定會去,蕭峰去,那麼阿朱必然跟著,到時候見了麵可怎麼辦?遊坦之想到馬上就要跟殺父仇人照麵,這幾天練武愈勤。
要說最高興的人還要屬阿紫,因為馬上有熱鬨看了,她已經開始憧憬和尚爹大殺四方,嵩山稱王的畫麵。
而木婉清……清晨去樹林收集柴禾時遇到了她的娘親秦紅棉。
“跟我走。”
“……”
葉子已然泛黃的白樺樹下,母女二人相對而立。
“我讓你跟我走。”秦紅棉見她抱著一堆柴禾,不說話,也不動,便過去拉她的手腕。
“娘。”
木婉清突然用力甩開“我不走。”
“你說什麼?”秦紅棉怒道“那個女人給你灌了什麼**湯?”
說完這句話,她又像意識到什麼,喃喃自語道“不對,不是阮星竹。”
“難不成你還對那姓段的小子抱有幻想?他可是你哥!”
“……”
木婉清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不行,我不能再讓你錯下去,你必須跟我走。”
“娘!”
木婉清再一次甩開她的胳膊“我欠他的。”
“你欠他?欠他什麼?你能欠他什麼!”秦紅棉想不清楚,自己的漂亮女兒究竟虧欠了段譽什麼。
“或許……他不像你們想的那樣……”
“婉兒!”
秦紅棉揚起手來,很想扇她,不過對上那張倔強的麵孔,手懸在半空,怎麼也落不下去。
“你打吧,打吧,總之我不會跟你去的。”
“他是段正淳的兒子,你是段正淳的女兒,你們……你非要逼死娘才肯罷休嗎?”
“那你當初明知段正淳有妻室,為什麼還要……還要跟他……你就當做,有其母必有其女吧。”
“你!”
秦紅棉忍無可忍,懸在空中的巴掌落下去。
啪。
木婉清沒有躲,生受這一巴掌,臉上登時多出一個鮮紅的掌印。
定有三五個呼吸,眼見秦紅棉沒有再打,她麵無表情轉過身,朝小鏡湖走去。
自己的女兒自己了解。
秦紅棉知道,在倔強這一點上,她能做到什麼程度,木婉清就能做到什麼程度,事已至此,也隻能將希望放到段正淳身上了,隻要段譽一口咬死不接受女兒,木婉清總有一天會認清現實。
秦紅棉走後,木婉清將柴禾放回廚房,帶著複雜的心情去往南岸,但不是去找段譽的,是去找空虛和尚的,然而……手在門板按了許久,都沒有勇氣推開。
都說他是淫僧,但是好幾個月來,從未見他欺負阮星竹,要說他不是,想想過往,他又是一個好色的人,隻不過這種好色,有點“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的意思。
如果對他的心理定位是一個和尚,自然是卑鄙齷齪的,如果不是呢?雖非謙謙君子,卻也絕對不屬小人。
“叫爹。”
“爹……”
“來,親爹一口。”
“……”
“喜不喜歡爹?”
“喜……歡。”
“真是爹的好閨女。”
“……”
這時屋裡傳來一陣父親和女兒的對話聲。
木婉清淩亂在風中。
天山童姥,堂堂天山童姥,如今……竟然真的認可他的餿主意,把假扮父女當成了一場戲來演。
這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哦,對,是從八月十五中秋節,空虛和尚、她、阮星竹、阿紫、段譽等人聚在一起吃團圓飯,巫行雲喝了不少酒,之後在湖邊問他如果寒毒無法根治,自己還有多少時間可活,空虛和尚告訴她最多一年開始。
第二天符敏儀和梅蘭二劍就被巫行雲趕回縹緲峰了。
所謂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既然時日無多,倒不如活得單純快樂一點?是這樣麼?
木婉清不知道。
可能吧……
不然怎麼會有“老小孩兒”這樣的形容詞,誰又能保證,巫行雲就沒有想依賴彆人的想法呢?以前在縹緲峰,巫行雲是天山童姥,掌管生殺予奪的權利,現在符敏儀等人走了,中原武林人士,除非知情人告訴,誰會知道眼前可愛嘟嘟的小女孩兒已經九十有六了呢。
“爹……爹……”
她正猶豫著進不進屋,就聽身後一人和巫行雲搶爹,扭頭一看,隻見阿紫蹦蹦跳跳跑來,手裡還握著一雙嶄新的布鞋。
“咦,你怎麼在這兒?”
阿紫注意到木屋門外的木婉清。
“哦,我……我想問問他明日幾時啟程,好提前準備一下,你呢?”
“娘讓我把這雙布鞋拿來給爹。”
阿紫晃了晃手裡的僧鞋,一臉得意。
“誰在外麵?”
聽到屋裡傳來的聲音,阿紫不再搭理她,抱著布鞋推門走入。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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